“老大……你不会想杀我吧?”
金佛爷没说话,凭心而论他有点后悔,开棺的时候毫无防备地把枪给了艺纯,如果现在他被吓傻了直接开枪……
金佛爷不太相信自己能揍过枪子儿。
其实他肯这么想艺纯也不是空穴来风,白东阳告诉过他,吸了毒香以后,不论在幻觉中看到什么,做出的反应全是潜意识指使。
刚才艺纯和他讲了幻觉里发生的事,他多少也能看得清这小子本质不是什么好人,被逼到了份儿上,他连鬼都敢对付,更何况是个血肉之躯的人。
果然现在艺纯的两只手,一只按在腰里别的枪杆上,另一只伸进背包里死死卡着,糟糕点想,说不定那手正放在剩余的炸药上。
形式不太乐观。
金佛爷摸了摸下巴,嘴角又往上一挑,开口问艺纯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在幻觉里看到的东西,真的存在?”
艺纯一愣,脑袋里顿时涌出那个贴在他背后的剥皮鬼,再看金佛爷的眼神,似乎盯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那片空气。
难道……
艺纯不敢想下去,右手本能地握拳从枪杆上挪了开来,用尽全身力气向肩膀打去,抽着这个空档,金佛爷猛然冲到艺纯面前,折过他拳头反剪到背后,轻而易举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嫩,心再狠也还是太嫩。
金佛爷笑着摇摇头,膝盖用力按了几下艺纯脊柱当做警告,一直听到膝盖下传来惨叫声,他才不紧不慢地伸手卸艺纯腰间的枪杆子,连同背包一起放在自己身后,“行啊,丫头你觉悟挺高,有点儿意思。哎,我不和你开玩笑,等出了金水,你跟我回北京怎么样?”
“谁要和你回北京,反正打不过你,死就死吧!”
“不成,我得留你。”金佛爷起身扶艺纯坐下,和他摆明立场:“放心,不管现在是不是在幻觉里,我都不会杀你。”
艺纯低头想了会儿,还是不大相信这种人的话,可现在他光杆一个,没武器没干粮,想活下去好像也只能跟着金佛爷。
“那你先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下地。”说着金佛爷收好缴获的战利品,趴下来摸了遍脚底那片土壤,解释道:“反正线索只有这一个,找不到毒香,咱俩谁也别想活。”
艺纯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觉得无聊,趴到那黑魆魆的洞口看了看,不禁怀疑金佛爷是给逼疯了:“你想从这儿跳下去?”
“跳你奶奶个熊,我可不是你,变着法儿的作死。”说话功夫他已经摸到块不小的石头楔在地里,勉强说得上结实。
“谢天谢地。”金佛爷松了口气,将一只钩爪卡在了那石头底部,扥了扥钩爪下接的链子,确认万无一失后,他站起来将电筒屁股擦干净,塞进嘴里咬住,含含糊糊道:“你过来,抱紧我。”
艺纯也差不多明白了金佛爷的打算,但借着条细到不靠谱的链子滑下坑底,怎么想怎么扯淡。
“这是迪尼玛材质的安全绳,横竖摔不死你,少在那磨洋工,快点。”
金佛爷被电筒折腾得难受,但还是憋着火解释了几句,见艺纯依旧那副死样,他对付小孩子的耐心被磨完了,直截了当冲过去冲艺纯腰眼子上踹了一脚,紧接着一把将他拦腰抱住,另一只手死死拽住绳子,借势猛蹬两下坑壁,片刻功夫便溜到了地底。
一两秒时间,艺纯还没来得及做心理准备,突然间被浓烈到让人窒息的香味包裹,再加上金佛爷身上刺鼻的烟草气味,他一时有点呼吸不上来,跪在地上直咳嗽。
“你有密闭恐惧症吗,哪来这么大动静。”金佛爷抱怨两句,胡乱用衣服擦了把电筒上的口水,把艺纯扔在一旁,四下打量起来。
微弱的光线刺进玉璧里,晶莹剔透,如果不是在这鬼地方,倒还真是块不错的料子。
这么想着金佛爷捡起块掉落的玉渣凑到眼前,看了好长时间,他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抬头问艺纯道:“丫头,你懂不懂玉?”
艺纯点点头,又摇摇头,金佛爷不耐烦了,拍他脑袋道:“懂还是不懂,别浪费时间。”
说不上懂,艺纯甚至连大脑里有关这方面的知识都不知道是谁教的,好像他刚从娘胎里爬出来,就无师自通一样。
“你给我吧,不过我不敢保证说得对啊。”说着艺纯接过金佛爷递来的玉渣,在电筒下反复研究了足足十几分钟,才小声哼了句:“玉髓?”
金佛爷不支声,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想法说出来,怕谁也不肯相信。
一开始他极力说服自己,眼前不过是陵石或者密玉,但手电光打在那块碎渣上,分明细腻清透,看不出一丝纤维。
两人沉默了许久,金佛爷终于开口道:“不单是玉髓,还是块上好的料,随便雕个镯子也能卖上四位数。”
“这么大一片全是?”
艺纯轻轻把手贴到坑壁上,冰凉的玉质正在吸走他的体温,让他不由自主感到几分莫名的恐慌。
其实不仅艺纯,连金佛爷也没见过规模如此惊人的髓,再加上空气中那浓郁的香味,两人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老大,你觉着是刚才你梦到的东西蹊跷,还是现在的状况蹊跷?”
金佛爷知道这是艺纯在变相地提醒他,指不定他还中着那香的毒,但他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只好装傻当做没听见。
蓦地,刚进墓地时白东阳那两句话又浮现在了他脑海中。
“伤不了你。”
“保他的命。”
难道白东阳早知道坟地下有古怪,策划好了这一切,想把他们两个往绝路上推?
老弟,我******没惹你吧!
想到这儿金佛爷又摸了摸脖子根被白东阳抹的刀疤,恨不得现在跑回去,拧着他的脑袋揍个痛快。
“老大,老大!”
金佛爷正盘算怎么借这个噱头敲诈白东阳,却被艺纯一通叫嚷吵了回来:“怎么,密闭恐惧症犯了,用我给你唱儿歌吗?”
“不是,你看这一块。”见金佛爷满脸的不知所云,艺纯只好抓起他手里的电筒,连同自己那只一起照向身旁的玉璧:“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艺纯越来与急促的呼吸,冰凉的玉璧上渐渐浮起层水雾,金佛爷眯起眼冲他指的地方望去,漫不经心伸出手来擦了擦那雾气。
“玉里有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墨绿的玉髓里隐约可以看见一块巴掌大的红斑,金佛爷眉头微微隆了起来,操起腰间的撬棍楔进壁上的缝隙,手上猛然发力,没费多大力气又撬下一层玉来。
“这是……”
晦暗的灯光照进玉璧,只见那铁锈色的红斑扩大了一倍,仔细看去,竟像是张面目扭曲的人脸,那眼睛直勾勾的,盯得艺纯背后一阵阵冒冷汗,连大气都没敢出一下。
“往头上照。”
“什么?”
金佛爷脸色铁青,一把扭过艺纯手里的电筒朝向头顶。
合住了。
那本该是出口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合,光线打在那板上,能看到温润的翠色中夹杂着大块狰狞的墨绿斑点,半点不像是曾被炸毁过的样子。
金佛爷心一沉,自言自语道:“遇上麻烦了。”
“什么麻烦?”
没时间多说废话,金佛爷急匆匆卸下背包来乱翻一通,可来回翻了半天,还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眼看情况越来越危急,他只好把撬棍往艺纯手里一塞,蹲下来拍自己肩膀:“快,踩上来。”
“干吗?你……”
“少他妈废话,不想死就听我的!”
看金佛爷那样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艺纯不敢多问,按他说的踩了上来,可惜不到三米的坑容不下两个大男人竖着叠,艺纯只能窝成一团,保持着最难受的姿势,勉强不让脑袋挨到头顶的玉板。
等他差不多站稳了,金佛爷抓紧他脚腕,命令道:“你试试,看能不能把玉敲碎。”
艺纯溜了眼手里那根金属头的撬杠,“废话”两个字还卡在嗓子里,他竟发现刚才还质地很脆的玉板此时硬得像石头,钢质的撬杠快砸弯了,还是连块玉渣也砸不下来。
“原来棺材上雕的不是蛞蝓……我他妈早怎么没想到,麻烦了,这下麻烦了。”
金佛爷手心汗涔涔一片,只好先半蹲身子让艺纯下来。
碰到鬼打墙的时候也没见金佛爷急成这样,现在不过是被困在洞里,他却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艺纯嘴一撇,心说你才密闭恐惧症,你全家都密闭恐惧症。
“老大,你别急啊,要不我给你唱儿歌?”
世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艺纯把手电转向金佛爷的脸,一心想看他难堪,但金佛爷没那闲情逸致和他耍嘴皮子,掏出枪来朝头顶扣动了扳机。
震耳欲聋的声音被锁在洞里,差点捅穿艺纯耳膜,但头顶的玉板依然毫发无损,甚至把子弹原封不动地弹了回来,要不是金佛爷躲得快,估计得被开个口子。
这下艺纯傻眼了,下巴脱臼似的怎么也合不住,他趴到地上死盯着被弹回来的子弹打过的玉,碎了一大片,子弹楔进去足足十几公分。
“****,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等死吧,来不及了,咱们碰着个凶货。”说着金佛爷有气无力地坐到艺纯跟前,打个呵欠自我安慰道:“不过反正我这辈子玩得开心吃得舒服,蹲过所子睡过暗门子,没啥遗憾的。”
“可******我有啊!”艺纯好不容易搞清楚状况,激动得几乎跳起来:“老大,不管有没有救,你好歹告诉我咱们死在啥东西手里,让我做个明白鬼行不行?”
“明白不也是死吗?来,咱们说高兴的,你想听黄段子还是鬼故事?”
“你还能想起黄段子!”艺纯被逼得狗急跳墙,抢过金佛爷手里的枪杆子往他脑门上戳:“我……”
“还剩四发,你喂完我,记得给自己留一发。”
这下艺纯彻底没指望了,看来金佛爷是压根不打算要活着出去,求人不如求自己,他“呸”的啐了一口,把枪别到裤带上,继续用撬棍砸四周的坑壁。
金佛爷半眯着眼,艺纯制造出的咣啷声吵得他心烦,但见这小子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架势,金佛爷知道肯定劝不住,干脆站起来走上前去,一个耳光抽得他七荤八素。
艺纯头脑有些发蒙,脚下一软栽倒在地,死活爬不起来。
心知手重了,金佛爷甩了两下腕子,凑在他耳旁喊道:“没聋吧?”
“老大,我可还年轻,你别逼我给你当陪葬啊。”
“你以为我愿意和个带把儿的兔崽子折在一起?行,让你当个明白鬼。”
说着金佛爷在食指上刺出滴血,缓缓往脚下的玉面上贴,艺纯不明所以,随着他的动作低头看去,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果然露出了金佛爷想看的表情。
“这他妈……什么东西……”
那被炸得凹凸不平的玉上居然延伸出无数根头发丝粗细的蔓子,像贪婪的吸血虫似的缠住金佛爷手上的口子,越缠越紧,几乎将他指节勒断。
“再过几分钟,我这指头也能变成玉。”金佛爷笑得更没心没肺,狠了狠心将手上的藤蔓扯断:“咱俩走眼,这东西不是玉矿,也不是玉髓,是活生生的植物,懂行的给它起名叫化尸藤,咱们现在在它的一根藤蔓里。”
“藤蔓?”
“对,它想同化,或者说……吃了我们。”
金佛爷换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继续讲下去:“举个例子,你也见过很多肉食性植物,比如猪笼草毛膏菜什么的,但和它比起来,全是小巫见大巫。化尸藤不会进行正常的细胞分裂增殖,但会把有生命的东西变成它的一部分。咱们见到的那张人脸,指不定是曾经惨遭它毒手的倒霉鬼。”
“不可能逃出去?”
“呵……这么说吧,一般情况下化尸藤遇到活物时,它的主藤会分裂成纤维状,死死缠住猎物,一层层包裹起来,这时候外面的藤皮会异常坚硬,来防止猎物逃脱。而咱们不请自来,直接进了它的藤蔓内部。”
金佛爷指指头顶连子弹也打不穿的玉板:“看着没,它察觉到咱们的存在,所以加固了外皮。藤肉倒是很容易敲碎,但你越在里面折腾,它愈合也越快,等你筋疲力尽了,整个人全会被吞噬。”
艺纯这才察觉到所处的空间正在急速缩小,要是金佛爷没骗他,那再这么下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不行……我不能等死。”
要说这世上最难缠的不是强大到不可战胜的人,而是脑子一根筋的蠢货,金佛爷没办法了,他把话说到了铁板上钉钉子的地步,艺纯却还是倔得和头驴一样,软硬不吃。
“靠!你他妈别挖了,再多活一会儿行不行!”
眼看三米深的坑缩得快顶着脑袋,金佛爷牙根直痒痒,扯过艺纯肩膀骂道:“再折腾也没用,这是化尸藤,你……”
“没时间了。”
艺纯低声嘟哝着,推开金佛爷拼命朝那坑壁上砸,硬是砸出个七尺来长的通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把剩下的炸药给我。”
金佛爷脸色刷的一片惨白,扬手又一巴掌上去:“你他妈是不是欠揍,你疯了!”
反正横竖得死,死在谁手里还不一样。
艺纯也不管打不打得过了,猛地扑过去把金佛爷按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扯他背包:“快给我,枪还在我手里。”
“扯什么淡,你以为是玩过家家?”
要论力气金佛爷到底还是胜一筹,没费多大劲又拧着艺纯胳膊把他反手擒住,但下一秒艺纯居然硬生生折过了身子,另一只手举起枪抵在他额头:“把炸药给我,不然我开枪了。”
“艺纯你听我说……”
“砰——”
回应金佛爷的是一声刺耳的枪响,烟雾从黑洞洞的口子里缓缓飘了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很快取代了毒香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