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丫头你神经了,乱说什么呢。”
金佛爷干笑两声,拍拍艺纯肩膀让他往前走,却被艺纯一把甩开:“你没中那香的毒,也没遇上什么鬼打墙,你知道我陷入了幻觉,还一直守在我是身边,正合时宜地把我弄醒,然后故意引我挖开通往这里的入口?”
话说出来艺纯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甚至觉得自己简直是白眼狼,明明认识的时间不过几天,人家肯陪他折腾来折腾去,命都快扔了,他不领情不说,还忘恩负义地瞎猜一通。
“对不起。”
本来能讲出道歉的话,艺纯心里是服了软的,也没想再纠缠什么,但金佛爷好像没听到他蚊子哼一样的声音,沉着嗓子做了退步:“边走边说。”
原来是真的。
艺纯鼻子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脚下也不听使唤一样离金佛爷远了些,但他这反应金佛爷早有准备,并没感觉多意外,自顾自讲道:
“最开始在地上,昏倒的确实只有你一个……可白东阳似乎之前早料到得出事儿似的,也不惊慌,给了我一包粉面儿,让我等你快撑不住了,再用那东西和着血拍你脑门儿。
“开始我还当是什么兴奋剂,刚才他一说我才想起来,操,那他妈是鬼狐印磨成的粉!
“他交代我,让我在你醒来后问你梦到了什么,然后带你挖开那口铁棺材,他和江景好像还有其他事,说完这些就离开了。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至于那以后……”
那以后发生的事,金佛爷现在也能捋顺了,细想来白东阳倒不是真想让他送死,鬼狐印缝了,铁质的藏刀给了,指不定艺纯在化尸藤里引爆炸药后,也是他把昏迷后的两人送到了安全地域。
再也许,连地上的汽油都是白东阳故意泼的,还信着以金佛爷的身手,看见了东西就能把艺纯带出去。
想到这儿金佛爷心里凉了半截,这下可好,别说借什么噱头敲诈白东阳了,能从那奸商手里拿回全额工资恐怕都玄乎。
“可他知道我做的梦有什么用?”
艺纯这话问出来,金佛爷没心情顾虑他的报酬了,拧着眉头反问:“你是什么人?”
“老大,不会连你也怀疑我吧,那些古董贩子的事,真和我没关系。”
“丫头,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姓周?”金佛爷收了嬉皮笑脸,正儿八经地和艺纯讲道:“我没想给你洗脑,但你告诉我的东西,实在不是一个屁大点的学生该见过的。”
“那是……”
“不只是梦。”金佛爷清楚艺纯想辩解什么,思量片刻,他还是把白东阳以前告诉他的东西和盘托了出来:“那香的名字叫‘返魂’,有生熟之分,活人闻了生香,会看到曾经看到过的一些场景。”
说完金佛爷停顿了一会儿,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意思是,你刚才告诉我的那个梦,是你记忆中的片段拼凑起来的。”
“不可能!”
艺纯失声喊了出来,恐惧从他身体内部侵袭而上,如果说幻觉中让他毛骨悚然的东西是梦,他还勉强可以接受,但要让他相信这些真的存在,而且他还曾亲身经历,他不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虽然不是什么善人,但把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熊孩子逼到这份上,金佛爷还是有点于心不忍,撇开话题道:“行了行了,你也别太紧张,没准儿是香出了问题。”
是香的问题?
艺纯死死闭上眼,脚下机械地迈着步子,努力把大脑放空,让自己一点点平静下来。
然而宁静下来的只有时间,那东西变成了摊粘稠的脓水,踌躇着从他身边流过,似乎要把他重重包围,活生生溺死在其中。
“丫头。”
感觉到肩膀突然被金佛爷拍了几下,艺纯慌忙睁开眼,推开他嚷道:“我没有,我没见过他们,我……”
“嘘——”
金佛爷打断艺纯的争辩,缓缓伸出食指抵在他唇前,等他差不多平静下来,金佛爷直起身,按住他脑袋扭向一旁的墙壁:“血。”
艺纯这才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的铁腥味,再仔细看去,那石壁上果然竖着个暗红的掌印,在火光下显得诡异而狰狞。
“这地方死过人?”
“比那可怕。”说着金佛爷抬头望了眼白东阳的背影,把手往墙壁的血印子上按,让艺纯脊背发凉的是,他居然一丝不差的和那印子做了贴合。
“你的血?”
“我们走回来了。”
金佛爷半蹲下来,摸了把地上的玉灰,再想起当年行里人提醒他的话,他不禁长长出了口气,摇头感叹道:“没毛的铁皮烫手的灯,遇上这小子准他妈没好事儿。”
艺纯还不知道白东阳有这么个绰号,也压根没想琢磨金佛爷说的话,眼下要紧的是这楼梯,记忆中从一开始他走的一直是上坡路,没有回头,更没有转弯,怎么可能会转回原地?
火把发出的光越来越暗,艺纯也看不清四禺是什么情况,只好把希望寄托给金佛爷的记忆力:“你还记得楼梯是什么结构吗?”
“一条龙盘上来,没有岔路。”金佛爷斩钉截铁地回应着,扶起艺纯拿火把的那只手,举向斜上方那块裂口。
依然近在咫尺。
时光仿佛又倒流回了最开始,他们走的路程似乎被全部清零,一切都没有任何发生改变。
不,少了一个人。
“白铁灯?”
金佛爷尽量抬高嗓门喊了声,但除过久转不绝的回音,周围静的像潭死水。
“白铁灯!你在吗?”
如此连续叫了几遍,金佛爷神经紧绷起来,心知这地方一旦走散了,必定凶多吉少,与其担心白东阳,不如拉上艺纯快点逃出去。
但和他的反应相比,艺纯显得迟钝了许多,被拉着疯跑了半天,他还没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大,你慢点……”
“再慢咱们也得死在里面,****的白铁灯不见了!”
白铁灯?再和着不久前金佛爷说的那话,艺纯也能猜出来这说的是白东阳。
怪不得扬州干古董生意的都说,“宁捅十王阎罗殿,不惹濂溪白铁灯,”看白老板那一毛不拔,却能把来做生意的人烧个精光的模样,艺纯倒是觉着挺形象贴切。
“谁给他起的这绰号?”
“你管那么多干吗。”
金佛爷扯着嗓子喊完这句,伤口又被撕裂了,疼得他浑身痉挛,不得不靠在墙上让自己放松下来,但令他再次感到绝望的是,眼前居然又出现了那块血手印。
不可能,就算是又转回来,也不可能快到这个地步。
金佛爷低头看了眼手表,十分钟,只过去十分钟。
这是怎么回事,鬼狐印还在,没理由中那返魂香的毒啊。
“白东阳?你还活着吗?”
金佛爷强打精神又喊了一次,但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神志有些混乱,回过头想确定艺纯还在不在。
然而正在他转身的刹那,火光骤然照到一张人脸上,几乎和他四目相贴,金佛爷来不及多想,手下拧起拳头,毫不犹豫地向前打了过去,谁知还没碰到那人脸,整个人却被猛地一把按住,借势摔翻在地。
“东阳?”
金佛爷从地上爬起来,刚要还手,却看清方才紧贴在他背后的人正是失去踪迹的白东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比你们多走一圈。”
金佛爷冷冷一笑,恨不得扬起个耳光抽到那张没事人一样的脸上:“刚儿我还看你在前头呢。”
“视觉幻像。”金佛爷这句话还没说完,沉默在一旁的艺纯突然打断他,指向不久前白东阳出现过的地方:“我们看的时候,他并不在那里。”
“丫头,要命的事,你少扯淡。”
金佛爷还想再往下骂,却被白东阳上前两步堵住了嘴:“你继续。”
难得白东阳会对什么事有兴趣,艺纯有点不敢相信,但还是接着讲了下去:“我一开始怀疑是潘洛斯阶梯……也就是民间常说的悬魂梯,由二十三阶,四个角围成,因为每层间的高度有轻微落差,再加上光学涂料的配合,会让人产生一直在上坡的错觉。
“但后来老大告诉我,咱们脚下踩的这梯子并不是四方结构,而是自下而上的盘龙状,没有岔路,也没有任何参照物陷阱,不像是潘洛斯阶梯的构造,所以我想,问题应该出在光线上。
“这地方漆黑一片,我们仅有的光源只是根火把,要想在视觉上做文章,其实很简单。这里还藏着类似镜子的反射物,我们的光源通过无数次反射后,会将整个空间无穷扩大,创造出很多视觉幻像来,让我们以为自己在前进,实际上却在不停地走回头路。
“这里每块石板都一样,如果一开始我们盲目向前走,没有留下记号的话,那只会陷入死循环,不停地回到原地,却还浑然不知,最终被困死在里面。”
艺纯说完这段话,白东阳和金佛爷不置可否,三人相视无言了许久,白东阳终于开口道:“这里的楼梯不是一整条盘上去的,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包括刚才我的影子,还有头顶那个出口,全是经过反射以后,从另一个地方搬过来的假像。”
“可能凭这点光线做出大规模反射的,会是什么东西呢。”金佛爷摸了摸下巴,慢腾腾把脑袋扭向阶梯中心环绕的化尸藤。
未俘获猎物的化尸藤像是一座巨大的玉雕,表面光滑如镜,那枝蔓却四通八达,若幻觉真是由它而起,倒也不无可能。
“现在考虑引起幻觉的是什么没有意义。”
说着白东阳再一次把目光移向艺纯:“你说,破解的方法。”
最直接,或者说大多人第一个想到的方法,绝对是灭掉光源。
白东阳本以为艺纯也会这么说,但他给出的答案,却远远出乎白东阳意料:“线,把线绑在这里,然后拽着另外那端往前走,隔段时间回一次头,如果线还在,说明我们没有进入幻境。”
“丫头,可以啊。”金佛爷拍拍他肩膀,赞许过后,却不忘当头给他浇下盆冷水:“只是咱们资源不够,别说线,连他妈最后半块压缩饼干也给你吃完了。”
但这盆水并没冷多长时间,听完艺纯的办法,白东阳还真掏出匝白线来,张开五指在墙面上摸索能固定线头的裂缝。
“不对。”
没等白东阳找到卡线的地方,艺纯如梦初醒似的一把拦住他,将光源凑到他脸前:“你听说过恐怖谷理论吗?”
话音刚落,金佛爷出其不意一个勾拳上去,力道大得竟能把白东阳掀翻在地,抽着这个机会,金佛爷顺势夺过他背后的长刀握在手中,另一只手也随之拐到艺纯腰后,揽起他直接从那青石板边缘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