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累啊。
艺纯擦了把汗,倚在墓碑边直喘气,他在学校作威作福惯了,别说是干粗活,出去买包烟都有人代劳,现在栽到这个鬼地方做苦力,一座坟还没挖开,他就累得哭爹喊娘了。
要是光做苦力,那艺纯也认了,但旁边还有个包工头,连恐吓带嘲讽,简直要人命。
“死丫头,你要是再不动,小心我一棍子抡过去,让你听听嘎巴交响乐。”
艺纯懒洋洋地抬起头瞟了金佛爷一眼,不禁惊呼了声:“靠。”
这包工头还真是功绩斐然,一会儿功夫撬开六七个棺材,铆钉楔得再死他也能拿把巴掌大的撬棍给弄开,这不是地下工作者,难道是撬棺材小能手吗?
艺纯摇摇头,在心里默数了遍自己知道的几个看守所,想着看在他还不算穷凶极恶的份上,给他找个条件好一点的地儿呆。
“老大,你信不信我能用手把楔子拧出来?”
听到这话,金佛爷不耐烦地停下手里的活儿,扭头指艺纯鼻子道:“我可告诉你,咱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你要是再他妈扯淡,看我不把你剁了穿串儿吃。”
艺纯没听出他是不是认了真,又火上浇油道:“那你把开瓶器借我用用呗?”
金佛爷低头看看手里的撬杠,恨不得冲上去把这小子脑壳敲碎,但转念一想,留着他的命也是留着备用口粮,多条后路也好。
于是金佛爷压着火走到艺纯跟前,举起电筒照向那土坑里的棺材,这座坟比其他几个要深,而且还不止深一倍两倍,也难怪艺纯费了半天劲,才只挖开这一个。
算这小子还不太娘。
金佛爷多少原谅了他几分,但看着看着,他脸色一点点严肃起来,不禁倒吸口凉气:“奇怪,这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有什么不对的,我见过的棺材全这样。”
“你他娘的见过个毛球!往后站站,我来撬,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找着那香。”
说着金佛爷掀开衣服下摆,将腰上别的一把枪递给艺纯,屈膝跳到那棺材盖上:“但要是运气不好,里头蹦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朝我脑袋开一枪,然后带着包赶紧跑。”
虽然知道金佛爷肯这么干大半是为了他自己,但艺纯心里还是有点感动,假如他是个姑娘,说不定现在都献身出去了。
当然金佛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健康的东西,脚一踏上棺材盖,他神经紧张得要命,哪有时间琢磨艺纯那些个小九九。
“不对。”金佛爷自言自语着,四下打量了一番周围的土质,再看那棺材盖上雕的东西,像无数蛞蝓纠缠在一起,最终汇成一条根脉。他俯下身来摸了摸棺盖边缘,眉头又拧了起来:“铁?”
一般棺材的质地该是木料,可眼前这庞然大物,居然通体用铁雕成?
金佛爷疑心更大,再去看那本该上楔子的地方,全是空的:“看来这墓真的有人挖开过了……丫头,去看墓碑。”
艺纯点点头,带着手电走到那块墓碑前,没过几分钟又回来跟金佛爷说:“风化成平的了,一个字也看不清,这墓年月应该不小。”
没办法了,金佛爷狠狠心,将撬杠楔进棺材盖,小心翼翼掀开一条缝。
闻不到开棺后常有的瘴气,随着陈年落灰飘出棺材的,是股清冽的香味。
不会记错,是在那狻猊炉里闻过的香,有戏。
金佛爷手心有点冒汗,端起电筒凑到那条缝前,矮下身子向里瞅去,把目之所及的地方溜了个遍,他难以置信地开口骂道:“****,空的?”
但香味都飘出来了,要说什么也没有,金佛爷不可能认命,于是他手上用力,顺着那缝把盖子往起掀:“丫头,过来搭把手,真他奶奶的沉。”
两人在坑下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起开棺材盖,却看见里面果然是空的,金佛爷还不死心,又跳进去摸了半天,但别说什么机关暗室,连个地鳖虫也没摸到。
“难道六年前那些黑心鬼也来了,这种坟也不放过?”
“老大,你摸棺材底,好像不是铁做的。”
金佛爷出了口气,弯腰伏到那底板上去,没成想这一挨近,香味又浓了几分。
难道香埋在棺材底板下面?
金佛爷兴奋得直搓手,把手电筒往棺材底贴了贴,让他惊愕的是,电筒的光线竟能打得进去,晶莹剔透,像是块上好的翡翠。
简直喜出望外,现在金佛爷的心情好得要命,一拍艺纯脑袋夸道:“行啊你,丫头,这是个好东西,有眼光!以后跟着我干吧,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我能泡你的压寨夫人吗?”话说完艺纯背后一阵发凉,光是想想自己接下来被揍的场面,他都能哭出声来。
不过幸好金佛爷太激动没听着这句,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棺材底上。
如果能完整地把玉抠出来,那赚的绝对不是个小数目,金佛爷前前后后量了半天,终于在棺材南角抵上撬棍,捡起块石头落了第一下。
“啊!”
金佛爷正专心致志地对付那棺材底,艺纯这一声惊得他手下一抖,第二下砸偏了几寸,要不是他及时收住,恐怕得把玉砸出个裂缝来:“你他娘见鬼了,喊什么呢?”
“动了……”
“动了?你在说什么?”
艺纯慌忙跳出棺材,踩着铁质的边缘喊道:“你快上来,这底是活的!”
金佛爷不明所以,刚要问第二句,脚下却一个不稳跌倒在地。再低头一看,那翡翠棺底又挪动几寸,将他凿的印子推到了棺材中央。
“靠……真是活的。”金佛爷却不惊慌,把撬杠往口袋里一插,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到那翡翠上去。
隆隆的闷响从地底传来,温润的翠玉依然在左右摇晃着,露出大块的墨绿色斑点,金佛爷听了片刻,爬起来吩咐艺纯道:“丫头,你上去翻我背包,看看还有没有炸药。”
“你不会想在这地方搞爆破吧?”
“哪那么多废话,快去!”
艺纯手脚麻利地从坑底爬上去,磨磨蹭蹭翻了半天,把脑袋伸到坑口问金佛爷:“有,要我现在点了扔下去吗?”
金佛爷在坑里听得一个哆嗦,他再牛逼也没到能和炸药叫板的地步,一想到这小子可能会傻了吧唧真往下扔,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爬到地上,咬牙切齿骂道:“你丫想弄死我还是怎么的,离这儿远点,听着没!”
艺纯走开没两步,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退回来看那坑底的翡翠,碧色已经完全被狰狞的墨绿斑点取代,让人想不通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妈,我让你……”
背后金佛爷一句话没喊完,突然一道火光从坟坑里喷涌而出,热浪滚滚,轻而易举将艺纯扑倒在地。
幻觉里的场景顿时涌入艺纯脑海,他惊慌失措地向重新站起身子,浑身肌肉却一阵痉挛,疼得他只能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爆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本来艺纯以为这下死定了,可等他再睁开眼,四禺又是一片昏暗,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舒口气感叹起来:“看来还是我命大。”
“大你姥爷,你要是再敢给老子作死,保证成全你。”
听着金佛爷的声音,艺纯四下摸了把,捡起手电筒按亮,这才发现金佛爷正躺在他跟前,脸上挂了彩,再回想起爆破声响后发生的事,他挠挠头笑道:“谢了啊,以后碰着漂亮姑娘,肯定先介绍给你泡。”
“用不着,你只要不作得我英年早逝,我谢你八辈儿祖宗。”
金佛爷躺得四仰八叉,但身上的疼痛还是没缓解多少。
他包里带的是土式炸药,捻儿只有拇指长短,防身还行,但要做爆破使用危险系数还是很大的,如果说以他的身手还能在短时间内勉强脱身,那艺纯不论如何也逃不开,所以他之前说的“离这儿远点,”绝不是在随便开玩笑。
说句实在的,他转身见着艺纯满脸傻样站在他背后的时候,是打心里动了杀念,刀快捅到艺纯肚子上了,却还是没下去手,一把揽过这小子往爆炸圈外跑。
可惜两个人终归跑不快,金佛爷使了吃奶的劲儿,也只带着艺纯跑了十来米,眼看捻儿要烧到头了,他只好一脚上去把艺纯踹得远些,心想活一个总比全挂在这儿强。
不过也许是命不该死,炸药威力远没卖家吹嘘的那么大,要放在平时,金佛爷早骂把厂家骂个狗血淋头了,但现在他是谢天谢地,没交代在这鬼地方。
在地上坐了十几分钟,金佛爷差不多缓过神,爬起来问艺纯道:“你怎么样,还吃得消吗?”
“老大,你结婚没有,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金佛爷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朝那坟坑走去,艺纯却不识趣,跟在他屁股后面追问:“别不好意思啊,你告诉我,我肯定……”
金佛爷摸摸下巴,寻思是不是自己对这小子太客气,惯得他无法无天了,当年江景也和他一个怂样,看来年轻人就得吓唬吓唬,要不然不知天高地厚。
这么想着金佛爷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地拍拍艺纯肩膀:“谁告诉你我喜欢女的?”
“我……”艺纯傻眼了,心说他娘的不会是基佬吧,这鬼地方黑灯瞎火,要是他……
没等艺纯往下想,金佛爷又接了句:“反正你也想跟雷子举报我,要不连强奸一起举报算了。”
“你你……呵呵呵,我可没说过要举报你,你别冲动啊。”
扯皮归扯皮,艺纯早吓得上下牙咬不到一起去,格楞楞直哆嗦,想来涮江景的时候,那小子也是这副表情,金佛爷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睛一鼓吓唬他道:“那还废什么话,再扯没用的看老子不拽了你舌头。”
看样子艺纯比江景接招,金佛爷耳根子马上清净了不少,让这小子打嗝他不敢放屁,使唤起来简直顺手得和儿子似的。
解决了这边,可要紧的状况却不容乐观,金佛爷走到刚才爆破的坟前,打着手电目测了下,有点欣慰现在的黑心炸药厂还不算太没人性。
炸药虽然爆破范围不算大,但至少在地上开出个两三米深的坑,连那口铁质的棺材都炸飞了。
但和以前看到的机关不同,这块会动的玉板下没有隐藏暗室,更不是什么机关,它只是块玉,或者说,厚度惊人的玉。
坑壁上,甚至坑底,依然是布满墨绿色斑点的翡翠。
“******。”
金佛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隐约感觉到空气中香味似乎更加浓烈了,从坑底一点点升腾起来,冲得人鼻子发痒。再四下望望,他有些怀疑这片坟下是个玉矿,而且规模大得恐怖。难道古董贩子们说的“邪价儿货”,是玉?
不,还有另一种可能。
想起这个金佛爷头皮一阵发麻,他缓缓站起身来,有意无意瞟了艺纯一眼,却看见艺纯也正在盯着他。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艺纯额头又有些冒冷汗,倒不是因为被吓怕了,而是他猜出金佛爷在想什么。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谁也没从幻觉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