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落津是滏阳河上最大的渡口,滏阳河两岸分别就是巨鹿郡和安平国。要在巨鹿郡和安平国之间往来,要么从上游的平安渡过河,要么就从薄落津渡河。当然你也可以等到旱季沿着滏阳河向下游走百余里,找个水流较缓的地方涉水而过,毕竟滏阳河只是泾河的一条支流,旱季时水流不是很充沛。
刘七嘴里叼着一根芦苇杆靠在薄落津渡口的渡船上打着瞌睡,遮阳用的草帽歪歪斜斜的扣在脸上。刘家世代靠在薄落津上摆渡为生,据刘七的老爹说自己祖辈可是跟着光武皇帝打过仗的,这个刘姓就是那时候光武皇帝赐下来的,这可是国姓。每次说起这些的时候,刘老爹总是高高的昂着头,享受着乡下那些愚夫愚妇敬畏的眼光,下巴的那撮小胡子都随着主人兴奋的心情一颤一颤的。不过这些跟刘七毫无关系,就算刘老爹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自己依然只是一个靠摆渡为生的苦哈哈,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哈哈罢了。难道自己也要像自己的老爹一样,到老了以后只能在一群愚夫愚妇之间找安慰么?听多了英雄故事的刘七显然不愿意,黄巾起义以后,刘七不顾刘老爹的阻拦下定决心要去投黄巾。说书先生不是说过么,秦朝末年时不是有个姓陈的家伙喊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据说这家伙到最后还当了“王”!
可惜的是“雄心勃勃”的刘七显然属于“怀才不遇”的主,黄巾军没找到,倒是碰到了黑山贼,一阵乱斗过后,刘七跑了出来,只是没几天就断了口粮,只能随着难民到处流窜讨口饭吃。直到到了李家庄才安定了下来,经过了这一路的逃难,这时的刘七才认识到自己原先的“雄心壮志”都是那么的可笑,在李家庄里目睹了了整个庄子邻里和睦、守望相助,丝毫不排斥难民的风气更是让刘七感到温馨。
这次听说李家二爷得罪了黑山贼,刘七自告奋勇的跑来薄落津放哨,顺道接过了刘老爹的摊子做起了船夫。
对于自己儿子能够浪子回头,刘老爹犹如在做梦一般。自己生了五个女儿两个儿子,只养活了一子一女。女儿是个赔钱的货,这个唯一的儿子还一向好勇斗狠,立志要做什么游侠英雄。在这种乱世,刘老爹不求儿子有什么大的出息,就怕有一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人给自己养老送终。
对于自己老爹的想法刘七当然不知,现在的刘七躺在自己的小船里很是惬意的晒着太阳。
“嘿,小子。”一个拎着一口单刀的黄衣汉子一脚将刘七扣在脸上的草帽踢到一边,“你可是这渡口的船夫。”
“几位爷好。”刘七麻利的从船上爬了起来,“小的正是这渡口的船夫,不知几位爷是要过河么?”
刘七低头做出一副谄媚的样子,眼角偷偷打量了一下对方。几人都穿着一身黄袍,手持一柄长刀,颇为精悍的模样。刘七心中一凛,如今正处乱世,行人都会带几件兵刃护身,这倒是无可厚非。只是对方统一身着黄袍,手持制式长刀,若说是普通旅客鬼都不信。
“你这厮哪那么多鸟事!”其中一个汉子踹了刘七一脚,“老子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就是!”
“哎……”另一名汉子伸手拦着先前踹刘七的那人,从身上摸出几个铜钱塞到刘七手里,和颜悦色的说道:“我这兄弟脾气暴躁,让小哥受惊了,这几个钱给小哥喝杯茶压压惊。”
“不敢不敢。”刘七受宠若惊得缩回手,握住手上的钱犹豫了一会,咬牙说道:“客人要问什么,小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汉子颇感兴趣的重复了一边,“小哥读过书?”
“没,穷苦人家的孩子哪读过书。”刘七心中一惊,脸上不动声色的保持一副恭敬的样子,“原来我们庄子里有一个老学究,小子觉得他说话之乎者也的有趣,就跟着学了几句,让客人见笑了。”刘七心中苦笑,这些新潮的词语都是跟李家庄那个三爷学的,起初只是觉得颇为有趣,到后来倒是成了潮流,李家庄里谁不会几句新潮话都没法出门跟人说话了。今天不自觉地就漏出来一句,差点露了马脚。
“喔。”那汉子也没追问,“我记得这个渡口的船夫是个老翁来着?”
“那是俺老爹。”刘七憨憨的笑笑,“俺爹年纪大了,前些天就把这摊子交给俺了。”
“哦!”那汉子笑笑,没再说什么,“不瞒小哥,我家主人在并州、冀州和幽州做点买进卖出的生意,这不是赶上了急事,急需渡河,不知小哥能给找来多少条船?”
“这个……”刘七更加拘束了,“原先这薄落津的渡船倒是不少,有十几条,再加上附近打渔的渔船也能凑出大小船只百余条。”说着刘七神秘兮兮的凑到那汉子眼前小声说道:“只是这几年一直不太平,听说滏阳河向西不远都是黑山贼的天下了,几位客人从那边过来没有遭贼么?”
“你这厮才是贼呢!”刚才踹了刘七一脚的汉子勃然大怒,腰间的长刀都抽出了一半,“我看你这厮当真是找死!”
“黄石!不得放肆!”另一名汉子伸手按住长刀厉声呵斥道。
那名被呵斥的汉子收起长刀,狠狠的瞪了刘七一眼,却是不敢不听命令,冷哼一声,自己到后面生气去了。
“小哥别怕,这厮就是这个性子。”那按住长刀的汉子对刘七笑笑,“也许是我们一行护卫众多吧,从常山国一直到这里也没有不起眼的小毛贼敢来打劫我们。”
“壮士……”刘七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心中暗自骂着,看来没错了,你们就是群黑山贼,当然不会被抢了,哼!
“小哥莫怕。”那黄衣汉子看刘七一副颤颤瑟瑟的模样,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颠了颠,向刘七抛了过去,“只要小哥能搞到一百条船,我家主人一定重赏,绝不吝啬。”
“壮士,这个真的搞不到啊。”刘七手忙脚乱的接过那块银子,放在手上一掂,有二两左右。刘七面露难色,似乎颇为不舍得这笔巨款,“这附近几个庄子加起来也就剩了十几条船了啊。”
要知道盛世古董乱世金银,虽然现在银子跟铜钱的兑换率有所波动,但是这二两银子也能换一千五六百铜钱。相对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平头百姓来说这绝对是笔巨款。
“十几条船。”那黄衣汉子若有所思的考虑了一会,指了指一旁的树林,“找点人伐些木头做些筏子没问题吧。”
“行!”刘七干脆的答应,“附近庄子里闲人不少,不过这银子……”
“少不了你的钱。”那黄衣汉子哼了一声,“抓紧时间办,就这几天就要用的到。”
“没问题!”刘七笑着应到:“小的这就去找人办。”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王哥。”看刘七跑远以后,被呵斥的汉子黄石不耐烦的嚷嚷道:“直接绑了这厮多好,让他干什么他敢不干?哪还用给他钱?”
“黄帅要速战速决,绝对不能在这条小河上耽搁太久。用武力强逼,恐怕再生出什么变故。”那个被称为王哥的汉子嘿嘿的一笑,“不如诱之以利,让人真心实意的给自己干活,至于钱财么,嘿嘿……”
“啊!”黄石恍然大悟般,“王哥是说,等办完事……”说着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嘿嘿……”那王姓的汉子阴阴的一笑,对着黄石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高,还是王哥高明,哈哈……”黄石也是随着那王姓汉子哈哈大笑。
元宝山李家庄。
“当家的,别怕死,狠狠的打那些强盗,给阿爷阿娘报仇。”一个送饭的妇女给自己丈夫擦去头上的汗,“当年咱们走投无路,是老庄主收留了咱们,也不嫌俺跟三儿是个累赘,当家的可要知道报恩。如今三儿也十岁了,要是当家的有个三长两短,俺一定把三儿拉扯大,给咱们老赵家留个后,当家的别挂念着。”
“啰嗦。”那汉子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枪,“俺还不知道报恩,若是没有老庄主咱家早就死绝了,这次俺肯定要给那些强盗一个教训!”
听说有强盗要来进犯,庄子里却是士气高涨。成年的男子拿到庄子分发的简陋长矛一丝不苟的练习突刺,妇女老人照看婴儿,做饭洗衣,一群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也自觉的开始修补庄子周围的护栏。
是啊,这些人大都是流民,有的是因为黄巾之乱被迫背井离乡,有的是因为家里糟了贼才逃出来流浪,被老庄主李安救助才得以拖家带口的活了下来。平安的日子没过多久,强盗就又要来侵犯,这些流民愤怒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李兴看着庄子里一片热火朝天的场面,颇为兴奋的感叹道:“士气高昂,军心可用啊!”
“二哥,是民心可用。”高铭拿着一片竹签递给李兴,竹签上只刻了三个字,狼来了!
李兴看了看竹签,颇为兴奋的问道:“是从薄落津传来的消息?”
“嗯。”高铭微微点头。
“好!狼来了,我就去把狼打走!”李兴狠狠的击了一下掌,“老三,二哥先去看看兄弟们训练的咋样了。”
“二哥……”高铭才刚刚叫出口,就见李兴早已经哈哈笑着跑了出去,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狼来了,不知自己这些被逼到绝境的兔子能不能狠狠的咬狼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