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聪并没有愣住很久,虽然他感觉已经过去很久,但是窗外仍旧浓重的夜色提醒着他这个格外漫长的夜晚。思绪终于回到现实的李云聪,做出的第一个反应是立即站了起来背过身去,不再看骆庭一眼,好像再多看一眼都是罪恶的。为了便于处理伤口,李云聪将骆庭抱上床后让她背靠着床栏,此时被子只盖在骆庭腹部以下,她上半身仅着单薄中衣,而且右臂还露在外面。骆庭迷糊中感到有人将自己放到床上,又感到伤口有些疼痛,现下觉得身上有些凉,她便自然而然地蜷缩起来,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整个身体都靠在床沿上,一动之下竟然从床边掉了下去。
“咚”的一声从背后传来,李云聪想要回头去看,可是心中又响起另一个“非礼勿视”的声音。骆庭这一摔,彻底将自己摔醒,她看了看“掉”在地上的自己,又看了看右臂上被剪开的袖子、剪到一半的裹伤布子和始终背对着自己的李云聪,有些一头雾水。
“大人,你这是?”骆庭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李云聪还在纠结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骆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在那里。骆庭以为李云聪还在生气,也不再说话,只抱着伤臂躺回床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李云聪不说话,骆庭也无睡意,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待着,只能听到外面雪花的簌簌声和灯芯爆开的声音。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李云聪忽然道。
“啊?”骆庭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李云聪话中的意思。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李云聪再次道:“以前我总觉得与木兰同行的士兵太过鲁钝,竟然连木兰是女子都看不出来,今夜我方知,原来我也是个蠢笨的人。”
“你……我……”骆庭的脸刷地红了,她不知道李云聪如何发现自己是女子的,脑中闪过很多种猜想,但是身上的衣着,除了袖子,其他的都还整齐,而且李云聪是君子,否则……骆庭没有再想下去,因为李云聪又继续说道:“还记得去年冬天,在老张的包子铺上,你曾跟我说,世事无常,说不定哪天我便可以报得恩情。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何人?你脖子上带的玉佛又是从何而来?”
李云聪的话让骆庭也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果然自己贴身佩戴的玉佛不知何时已经滑到了衣服外面,她不是没想过告诉李云聪身份,可是每次这样的想法都被自己打消了,没想到今夜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发现。骆庭左手紧紧地攥着胸前的玉佛,开口道:“我是骆庭,这玉佛是,是我从一个死去的人的身上得到的。”
“你说谎!”李云聪突然转过身来,逼视着骆庭。
骆庭也毫不示弱地看向李云聪:“我没有!”
李云聪上前一步道:“虽然你的样貌有了些变化,可是还是能看到当年的影子。我不止一次觉得你坐在石阶上的背影很熟悉,今日终于找到了原因。虽然,虽然有违礼数,但是我还是要问,如果你只是骆庭,那你敢不敢让我看看你左臂上是否有块胎记,敢不敢说一句驴市胡同里舒家的官人数年前是罪有应得,敢不敢说一句舒家的家眷并不是无辜受过?”
李云聪步步紧逼,骆庭仍旧一言不发,可是眼睛已经渐渐变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许久,终于落了下来。骆庭仍旧保持着沉默,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李云聪,一动不动,任由开了闸似的眼泪不断滑落在耳侧。看着骆庭倔强的神情,李云聪早已忘记夜闯南城司的事情,他甚至在心中有些后悔,刚才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太重了些。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汗巾递给骆庭道:“抱歉,我……”
骆庭也不接,只是看着李云聪流泪,似乎要将这几年忍住的眼泪尽数流出来似的,李云聪此刻已经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递出去的汗巾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只好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