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具是人类历史当中的一个里程碑,它象征着人类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私有财产,代表着财产与主人之间形成了无形的关系,就好像一条线一般连着两端。
一端是锁,一端是匙。
财宝被锁在箱子当中,家具被锁在房屋当中,就连家畜也能够被锁在那圈子当中,化为万物之灵人类不可侵犯的私有财产,成为平日里与人类生活密不可分的一份子。
两百年前,在那个人才辈出的年代,锁奇人凭借着对纹术的高超领悟以及对锁的执念与技术,立足于所有同辈技师之上成为闻名天下的十四奇人,一度曾经让整个大陆都曾风靡过关于锁道的道,便是他发扬光大的。
“何为道?”
老者轻声问道,目光中犹带着睿智的光芒。
“世间本源,规律能寻,非无名而否,而存于自身心中。”
“何为锁道?”
“方正为梁,锁身稳牢,若非不可解,莫须强求硬破除。”
“没错,世界一切都拥有着本身的规律以及它的意义,并非会因为无形而不存在这个世界,有些道义,它存在很多人的心中。锁也可以这样理解,它有着自己的规律,锁芯于心,自然便可以轻易解开,但若非你不了解它的锁芯,强硬地解恐怕只会损坏了锁。”
左林望着慢悠悠地说着这些自己很小就明白的道理的老者,脸上不敢有半分不敬。
“纹术是探索世界本源的一种方式,如果物质不可变,那就改变形成物质本身的规律,就如同石头本身是硬的,那你就要改变它内部硬的那一部分,这样它才能顺着你的意思去变化,去完成你对它的期望。”
“那如何去改变它硬的那一部分?”
“你知道什么是道吗?”老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
“不是所走的路吗?”
“没错,所谓道不过就是一条路罢了,无论独木桥还是阳关道,都不过是一条路而已,每个人都有道,道就是人所遵循自己的规律去行走出来的一条路,是人遇到不同选择时所走到的一条路,可正因为每个人都不同,所以世界上有很多路。”
“那锁道是什么呢?作用于锁我还可以理解,但如果用于人身上……”
“人也有心。”老者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左胸,说道:“所谓锁道,其实就是锁奇人他老人家所留下来的一种心境修习罢了,世人却认为那是变强的方法,便纷纷跟风。说白了锁道就是把心锁起来……”
“别人不可视不可听吗?”左林皱了皱眉,大概是猜测到了这项修习自己内心无法认同。
“锁道所说的锁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锁。传统意义上的锁是禁止他人侵犯被锁上的物体,对吧?锁道是是从另一个方面出发,意为保护自己的内心。”
“保护?”
“世界的规律太过繁琐,杂乱无章,这摊黑水太深太黑,淌过去的话人就会受到了世间的规律限制,会将自己弄的肮脏无比。锁道是一种心境修习,修的是遵循自己内心最真切的想法,无视世间的法则,让自己免受污垢。”
“听上去很强大。”左林有些瑟瑟发抖,原因是老者说出锁道教义的每一个字都震撼无比。
保护自己内心而无视世间法则?那么当年锁奇人便是如此树立了无数威名?
“你是不是在想锁奇人他老人家当年岂不是很威风?”老者笑的猖狂,丝毫没有在意左林的眼光。
“难道不是吗?无视世间的法则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左林询问道。
“何为无视,那也只是不看罢了!”老者捧着肚子笑的越发厉害,说道:“所以我前言已经说过这只是一种心境修习,而不是变强的方法,世间无数人想要修锁道便是要无视天地,可锁道是什么?方正为梁,锁身稳牢?这句话是教你坚固自己的内心,不可动摇。世间怎么理解?认为拳头大就是道理!若非不可解,莫须强求硬破除?那只是告诉你无法改变的规律便不可强求的事物应该放弃,可世间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后面三个字!当年锁奇人老人家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所有的修习都是为了返璞归真,保持初心罢了!”
“技师的一切在于那一个技字,握一技之长,便应以发扬发展为主。锁奇人老人家也是这方想法,所以他创立锁道,为求自己能够保持初心不受世俗影响,这样才可以在锁技上走的更远。”
“所以才能制造出迁命锁这种锁具的极致吗?”左林想起了仍在自己身上的那枚锁种,开口问道。
“没有东西能够到达极致,也没有人敢说他真的到达了极致。”老者淡淡地说:“那只能说是我们这些后人无法达到的高度。但不是遥不可及的。”
老者的眼神包含了很多东西,其中例如希望这样的东西,左林看到了不少。
“……可您还是没有说如何改变物体本身内部的规律。”
“我已经说了。”老者笑道。
“可你只和我说了关于锁道……”
“无论锁道还是锁义,这些道理,你几岁的时候我与你说过?”
“五岁。”
“如今你还觉得无用吗?”老者苦笑地摇了摇头。
左林楞了一愣,回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小片段。
自他记事开始,左中元便授予他锁术以及许多……他曾经觉得无用的东西,例如锁道,例如锁义,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对于当时的他来说确实是十分无用的东西。
但老者会老,人也还是会死。
有些事或许对于尚小的孩子来说是无用的,只是需要用的时候已经没人教了。
他的脸颊淌下滚烫的热泪,无数思念之情此刻在他的识海当中瞬间点燃,像是澎湃无比的海潮,又像是狂啸乱吼的飓风,在不断地诉说自己的过错。他确实曾经怪责过爷爷为什么没有教导过他很多东西,除了锁技以及那一大堆无用的理论,自己什么都不会,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么无能的自己才会白白丢失掉左家。
这其中肯定有无数原因以及理由,但一切原因都源自于长辈对于后辈的期望。
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的才踏实。
他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露出了坚毅无比的表情,直直地望着面前身形已然有些变淡的老者,朝着那方向狠狠地磕了一个响头。
“我一定会将左家重新立于这个世间!”
“我很期待。”淡淡地声音响彻了整个识海,仿佛那一个老人仍存在于此一样。
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全身心的通鸣。
如何改变世间万物?
他自信地笑了出来,说道:“这个我爷爷五岁就教过我了。”
识海一转,原本的左家庭院变为了一片漆黑的空间,浓浓的铁锈味刺激着他的神经器官,通体巨大的黑色凸面挤压着他的躯体,他像是夹心面包中间的肉一样,被死死地夹在最中间,难以动弹。
早在初识纹术的时候,他就来过了这地方,这里不是他的识海,而是某个地方的内部。
是他怀里那块铁块。
“林儿,如果此路不通,你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肯定是绕路啊?”
“确实如此,但有人可以硬闯,有人可以另辟一路,也有人干脆便不走了。正因为有无数的应对方式,所以人类才是那么有趣啊。”
甘咏说过,不同性格的人在面对第一路硬度变化的时候,会给自然交出许许多多不一样的答案,那份答案往往决定了很多事情。传闻米诺斯公国的国王艾米达五世当年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拳将石头打穿,其果断和铁腕间接造就了如今米诺斯公国最具权力的男人。
“我想要了解世间万物。”左林如是说道。
尤里说过,物不是死物。左中元说过,即使是死物也拥有与相同的共同性。
他不想要去利用物体去做些什么,他也不强求物体能为他做些什么。他只求能够回忆起过去那数百个日子一样,自己能够如初心一般,只是接触到锁具都能开开心心的活着,他想要将这一种心情应用在万物上,所以他想要了解万物,去明白许许多多自己尚未知道的东西。
这是他的锁道,也是自己的道路。
漆黑的识海开始发生了剧烈变化,原本将他夹得紧紧的金属凸面变得不再坚硬扎肉,那软软的质感更像是面对着软绵绵的棉绒羊一般,让他一瞬间不想要离开这一片空间。
但他还是醒了过来,望着面前一脸惊讶的甘咏微笑。
“你……一路了?”甘咏有些难以置信,大概是他没有想到只是和左林说了那么一些道理之后便能够助他成功进阶,不知道多少人一生都无法进入纹术领域便是由于他们交不出那一份答卷,那意味着自然对你的认可,或者最不济也是你想要改造的物体对你的认可。
“是的。”左林淡淡地说道。
甘咏感觉他的气质产生了些许变化,但又察觉不到是哪里变了,最后只能认为左林在那识海当中遇到了感悟道路的好机缘,才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产生巨大的变化。
“下雪了!”萝拉在外头的庭院外喊的特别大声,扰了沉默冷场的两人。
“看来正式入冬了,这算是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吧。”甘咏往外头走去,望着那天空所降下的毛毛细雪,有些不开心地皱了皱眉。
“嗯,明天开始,应该会变冷了吧。”左林推着轮椅来到外头,心情很是愉悦。
他想起了那庭院下的打闹,老者和少儿嬉戏于雪中的景象已经在他脑海当中无法驱散,像是昨日,又像是悠远。
“这一夜的花,开得很漂亮哦。”左林想起了左中元的玩笑话,身体有些脱力,但也满足至极。
那一夜,艾茅斯都城将要被花所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