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平屿手中的权力,我们对付博恩商业街就会名正言顺很多。”像是为了向自己的孩子解释什么一样,右昊然望着纹动机外的风景缓缓说道。
右沫坐在他的对面,眼神里尽是平静的颜色。
“父亲所做的,自然会是有道理的。”
“哈哈,我终究会老,如今有些事情还不如你妹妹看得清楚。”右昊然将眼神收了回来,凝视着右沫地脸露出尴尬的笑容。
似乎想到了自己可爱的妹妹,右沫淡然一笑,无言。
“平屿是个聪明人,明白利益该怎么紧抓在自己手上,识时务。和聪明人合作是非常愉悦的事情,起码不会因为某些事情而起冲突。”
“不过整个博恩商业街就这样让出去……这不符合父亲你的行事规则。”
“这里是平家的地盘,如果不给一些甜头给对方尝尝,就算如右家般强大也会被整垮,就好像一只雄鹰肯定比一只蚂蚁强,但它不一定打得赢一群发疯的蚂蚁。而且我们来艾茅斯都城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左家。”右昊然摇了摇头,说道:“沫儿,你要记住,你要专注你的敌人。”
“有些事不到最后都不会清楚事态发生会怎么样,我们确实已经将明面下的左家收入囊内,但私底下多少人在望着我们右家?多少人想要为左家打抱不平?我们是在和博恩商业街对抗?不是,我们的敌人还是左中元,他仍有形无形地看着我们。”
“我们需要援助不是因为我们对抗不了博恩商业街,借平家的手去收了博恩商业街,多多少少对我们都有好处,起码我们不会得罪艾茅斯都城真正的地头蛇,这样就挺好的,毕竟像平屿那样的聪明人发起疯来和我们较量,我们肯定会吃亏,可我们和他合作就不一样了,很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只是对我来说有些无趣罢了。剩下这句话右昊然没有说,他也没打算说。
右沫皱了皱眉,他总感觉父亲有些不开心。
右昊然没有说什么,即使察觉到了右沫疑惑的眼神也没有再解释什么。他曾以为艾茅斯都城真的是左家的天下,所有人都会敬畏那一个死去的老人,或者说感激那名老人,但很明显,至少他拜访了数位贵族和家主都恰巧有那么几位对那名老者恨之入骨。
“原来这座城市……还有左家影响不到的地方。”他有些失落地低喃了一句,没让右沫听见。
……
“纹术是改造自然的力量,是上天继给予人类立于万物之灵的智慧之后最为奇妙的法道。但这是不是代表人类将立于更加高的地位当中?”
“……但是虽然其言道是改造自然的力量,不代表人类就可以立于自然之上,很多时候如果我们想要接近自然,那么我们必须畏惧它。”甘咏躺在内屋的沙发当中,耐心地和左林讲解。
“但到了那第八路以上的纹术师不就是可以颠覆天地吗?”
“你现在第几路?”甘咏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额,快要进入第一路了。”
“你爷爷没教过你永远要向你比你强大的人低头吗?”
“他只教我低头制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抬起头。”
“……”
甘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道:“你没到那种级别就别提颠覆天地这种话,实际上就算你到了翻天覆地那种级别,最好还是要敬畏自然。毕竟和自然比起来,我们人类太渺小了,会被一巴掌拍死。”
“被谁?”
“自然是比人类更强的生物……或者说是神,亦或是上天。”
“露米娅女神可不会这样对我们的啊。”
“你会介意不小心踩死的蚂蚁吗?”
“不会。”
“那你还觉得露米娅女神会介意不小心拍死我们吗?”
左林语塞,但神话故事中的露米娅女神是普爱的神明,无论是多么卑微的生命她也会施与深厚的博爱,又哪里会像甘咏说的那么不堪?
“当你拥有力量的时候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就会高了,那时候你会把如今所有的事物都视若无睹。”甘咏作着平淡地语气如此说道,可那语气偏生像是带上些许怨恨以及……杀意?左林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甘咏此时散发的戾气。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味道,绝望到左林的额头不由渗出了丝丝冷汗。
“怎么?”甘咏察觉到了左林不舒服的神色,但他不知道原因出在他的身上。
“没。”左林闭上了眼睛,将那块尤里交给他练习的铁块紧紧地握在了手心当中,呼出了一口浊气。他的纹术此时已经快要步入第一路的级别了,识海中更是有着一目清泉在喷涌,象征着他已经具备了进入第一路的资质,剩下的还缺点……
缺点什么?
左林迷惑了很久。
无论是甘咏还是尤里大叔,他们都经历过瓶颈和攀升,他们清楚光拥有资质是远远不够的,就如同你拥有着一个高温的火炉,炉子或许是上乘的,可并不代表着你光有炉子和铁块就能够锻造出上乘的铁器,你需要一把好锤子以及技术,那才是让铁器精致的关键。
想到这里,左林想起了尤里说的一段话。
“虽然可以使用纹术来冶炼矿石,可我还是习惯用炉子来溶解,因为那是和金属交流的时间,不和它们谈妥他们可不会随你心意变为你想要的铁具啊。”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努力地将识海的专注力集中在手心的铁块当中。
“物便是物,它不会活过来,但你恰恰需要它,所以物皆能用。”
“锁具不会说话,故称为死物,可锁具是否真的不会说话,那还得由我们锁匠说了算。”
“人类最大的优势往往便是会制造和使用工具,但偏生这一优势蒙蔽了人类的双眼,他们不会爱惜工具,因为工具永远都是你达到目的的阶梯,锁具坏了换了就行,但你用锁具想要守护的东西,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代。”
“……所以我们爱锁,惜锁,都是因为我们是唯一爱它们的人。”左林在心中默默地问道,随后盯着识海中的那一个老者说道:“对吧,爷爷?”
“你终于到了这里了。”老者淡淡地说道。
“嗯,终于能够再见到你。”他忍住了快要流淌而下的热泪说道。
当初从山崖之下爬出库卡山谷之后,他曾经陷入过了漫长的昏迷,那场昏迷长达三天,然后在睡梦中,他见到了那一个严厉的老人在叱喝他的过错。
尤里说过瓶颈会经历很多东西,如果你要攀爬上去,你会在识海当中看到很多东西。
例如亲人。
老者就是他最亲的人。
“你知道我不过是回忆而已。”老者笑了笑,立于清泉之上的脚盘了起来,他竟在那泉眼之中盘坐了起来。
“回忆也好,能再见到您已经是我最庆幸的事情。”左林也在泉边盘坐下来,那姿态犹如幼时在左家庭院当中与左中元静坐一般。
那年大雪,他与左中元在庭院静坐。
左中元对他说:“你得习惯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接触金属,这种天气之下它们是脆弱的,就好像孩子一般,你的动作可能会弄伤它,但也可能弄伤自己。”
小左林呼了一口热气在自己的小手上,以保证接下来自己接下来的动作不会弄伤自己。虽然他触碰到那些金属零件的时候还是被冰冷的触感刺伤了手指,但他也没有放弃,依旧用自己稚嫩的手指去触碰那些并不友好的零件。
左中元在一旁笑着,望着他说道:“它对你来说,是死物吗?”
小左林缩了缩手,哭丧着脸说道:“起码它不友好。”
左中元笑出声来,摸着小左林的脑袋说道:“低温下的金属会更加冰冷,但它们也非常脆弱,只需要很轻的力度就会将它们弄断。”
“工具虽说是工具,是死物。可它们和人一样,也有害怕的东西,也有悲伤的时候,更会有因为外物所影响的情况,这一切恰恰是世间万物的通性,而不是万物之灵‘人类’所独有的,而是造物主共同赐予我们的。”
“我听不懂啦,爷爷。”小左林皱着眉说道。
“你不需要听懂。”左中元溺爱地揉着他的头发,说道:“这些话我是跟别人说的。”
“别人?”小左林望了望四周,这诺大的庭院只有他们两爷孙,连个肉眼能见的、活着的生物都没有,那么爷爷是在和谁说话呢?
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打了个冷颤,朝着左中元说道:“爷爷别吓我啊!我今晚不敢睡觉了。”
“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啊。”
“不准说我胆小,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是嘛,哎哟你看,天上下花了!”那老者指了指天空试图分散自己孙子的注意力。
“真的下雪了……爷爷你别转移话题!”
左林静坐在庭院的松树下,望着两爷孙在屋檐下的打闹。左中元开朗的笑声一直回荡于那寂寥的左家大院,仿佛镶刻在了左林的脑子当中。
雪落在了他的头顶,像一顶洁白的帽子,那洁白的绒毛盖过了他的肩,最后把他掩埋在回忆的最下方,直到眼界当中尽是一片黑暗,他在那片黑暗当中望见了端坐在纹光灯下埋头苦干的自己,数百个夜晚,他都是这样经历过来的。
锁对他来说是什么?他太明白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锁义对吧?爷爷。”他对着身后那个咪咪笑地老者说道。
左中元笑着晃了晃脑袋,说道:“‘三根横木便是锁,几块地砖也可锁。机关片叶弹子锁,即使用尽仍是锁。’有些东西即使变了外貌,也不会离了本质。”
“纹术也如此,是吧爷爷?”左林苦笑了出来,心中暗骂爷爷这一个老滑头,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在和自己玩文字游戏。
不,应该说当年的文字游戏他现在才解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