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提到艾茅斯都城左家,大概还有人会提到海勒斯都城的右家。
和沿海而立的艾茅斯都城不同,数千里外的海勒斯都城是一个傍山而建的内陆都市,矿产丰富,技术发达。
两家身处的环境不同,相隔数千里,很难让人把左家和右家联系在一起。
但问题是两家的故事一直为世人津津乐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有故事的地方就会有八卦,好奇的人们不会没事做便发呆,他们喜欢喜闻乐见的事情,某贵族少女爱上平民或者某家族家主曾爱过烟花女子,又或者哪一个地方发生暴乱,哪一个家族为财拼命等等,有人的地方就不会少了这些闲聊的轶事。
左家和右家也是如此。
他们的故事得追溯到很多很多年前,那一个‘很多’的具体数字已经没有人记得,因为没有人能够活那么久。
别人只知道左家和右家原为一家人,却因为理念不同而分裂为了两个家族。左家制锁为民,右家制锁为财,这是两家在制锁观念上引起的最大分歧,最后导致了两个家族的位于异地不再往来的结果。
左家的锁安全性能高,价格低廉,就算是再名贵的锁具都不会太贵。而右家却是反其道,越是精致的锁具就越是昂贵,供给贵族使用的锁具更是天价,是奢侈品之列,所以右家能够发展成用纹动机出远门的名贵家族,这并不是意外的事情,相反左家连一台纹动机都没有,着实寒酸。
“两家归为一派之流,想必锁奇人老祖宗也是会开心的吧。”
右昊然如此说道,抬步进入左家大院。
左右两家本是同源,他们都朝拜数百年前的制锁奇人为祖宗,只是那位祖宗并没有留下姓名和史料,他们这些后世子弟只知道他被尊称为锁奇人。
进入议事厅,右昊然不由开始打量这一间具有历史意义的大厅,自一百年修建左家大宅以来,左家所有大事都是在这间大厅上决策,承载了左家那么多年历史的地方,他自然得尊重一点,于是对着议事厅墙壁上那些历代家主的微微欠身表示尊敬。
“右家家主您这是……”
刘昂然看着他这行为有些看不懂。
“我只是怕他们的亡魂找到我的头上来而已,商人就得信这些,不然有钱赚却没命花那就太过悲哀了。”右昊然笑了笑,说道。
“所言极是。”刘昂然赶紧赞同道。
“倒是你们家主,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会见我呢?”
“来人,还不快去把少爷请上来……”
“不用了。”右昊然摆了摆手,笑道:“左家家主行动不便,不如我亲自去瞧瞧吧,刘主管,带路吧。”
刘昂然欠了欠身,便开始带路。
他们来到了一间房间,房间内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只有一张用于作业的技师工作台,连椅子都没有,就是一家普通得没有特点的房间,让人丝毫看不出这是一间家主的房间。
床上挂着窗帘,帘上映着淡淡的影子。
“原来有客人,不过真是不好意思,昨夜不小心摔伤了脸,我想客人不介意吧?”
右昊然望着帘中的那双眼睛,瘪了瘪嘴,裂开嘴笑道:“当然不介意。”
“难不成少爷你还想玩什么花样不成?有专人服侍的你怎么可能会摔伤脸?”刘昂然冷哼道。
“我睡觉时并没有人看管,难不成滚下床这种事还得刘主管你来干涉?”
“想不到左家家主还是如此好动之人,睡梦当中居然还会滚下床。”右昊然笑道。
“缺陷之人总会梦想自己能够站起来运动,就好像下人当久了就想当家主一样,挺正常的。”少年讥讽道。
“确实如此,人总想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权力,地位,钱财这些身外之物都非常正常。”右昊然靠着议事厅的桌子调整站姿,说道:“不过左家家主的身体之疾,还是好好面对现实吧。你自己也清楚你已然无法再站起来了。”
“右家家主何必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就算今日你是过来收购我左家,你起码也得让我过最后一把瘾吧?”
“确实如此,那刚刚所言当是右某不对,我在此道歉。”右昊然拱了拱手,礼貌地仿佛贵公子一般,说实话他的外貌确实十分年轻,看上去就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
“那我们是不是该谈谈,左家的交接事项了?”
“我想知道你承诺了什么给刘昂然这条老狗。”
右昊然看了一眼一旁的刘昂然,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可见怒意已经布满脸颊了。
“不多,大概就是一个左家而已。”右昊然将黑色大衣脱下,搭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面,然后坐在椅上说道:“左家会归属到右家当中,他是掌管这一分区的主管。”
刘昂然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似乎想向那一个身在床帘中的少年证明一些什么。
“结果你做了那么多还是一条老狗啊,真可怜。”
然而少年却反过来讥讽他一顿,刘昂然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更加寒冷,在他脑海当中已经想到了很多待会交接完成之后该如何折磨他的画面。
“话不多说吧,这是契约。”右昊然使了一个眼神给身后的下属,那名下属立刻领会,从怀里拿出了几张白纸,右昊然说道:“只要用左家的玉玺和你自己的签名还有指纹,我们这桩交易就会完成了。
“不是应该谈谈你出的价钱吗?”
“那个刘主管已经谈好了,完全不需要左家家主你的操心。”
“什么时候老狗能够当主人了?”紫袍少年冷眼望着刘昂然。
“就算他不能决定价钱,左家家主你也没有办法违抗……”
刘昂然轻轻咳嗽了一声,门口顿时冲进来几名左家的健壮汉子,他们都冷眼看着坐在紫袍少年,紫袍少年也在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或许这样逼迫的效果不太明显,而且用得是你们家的人,这让我感觉不太过瘾。”右昊然打了个响指,门外又进来了七八个人,只是这次进来的人远不如左家那些汉子如此健壮,相反都是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力。
只是他们穿着的衣服让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纹术师吗……右家家主你这次真是下了很大的本钱呢?”紫袍少年叹息道。
纹术,是这个世界最神奇的力量,是人类改造自然的一个初始,掌握纹术之力就可以轻易改变自然物件、改变元素排列甚至改变自然环境!是人类攀爬上这个世界顶端的凭依之一!自然物体都有着自身物质的排列方式,纹术可以轻松改变通过掌握物质排列方式来实现改造物件的目的,若是精通纹术者更是具有破坏力,可以轻松将左家大院夷为平地!
“全是精通第五路的纹术士,如果全是那种壮汉把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来逼迫你签下契约,那未免太不符合你的身份了,但如果全是纹术师对着你的脑袋这样是不是很有面子呢?这样说出去你还不会太过丢脸。”
右昊然笑得十分灿烂,像极了给人提意见的热心青年。
“感谢你的热心提示,我确实觉得面子找回了不少。”紫袍少年发出一声冷笑,“我想也差不多了。”
“嗯?”
听到他这句话,右昊然和刘昂然都不自觉得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左林啊,不要顾忌了快步前进吧!”
七哥拉开窗帘,对着一脸惊讶的刘昂然吐了一口唾沫。
※※※
左林听着手中的传音水晶传来的笑声和随后的怒骂声和殴打声,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即使用袖子擦干泪珠也还是不断地跳出眼眶,像是管治不了的山羊跳出羊牢一样。
他提着包裹,里面装着属于左家的一切,玉玺、地契、家规还有族谱,这些都是他所认为左家最不能缺失的东西。
昨夜七哥和他说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坚决拒绝,却被七哥强硬带出了左家。像七哥这种仆人有他们出门的方法,夜里没有人会搜查。
左林要求七哥一起走,七哥摇了摇头。
“还得有人留在那个地方,给你拖延时间。”
“听话,左家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样拱手让人。”
“如果你再不走我的努力就会白费,那时候左家就真的完了!”
左林忘记自己怎么含着泪在夜晚的街道前进的,他只知道回过神之后自己已经不在那一个自己呆了十几年的大院当中了,而是在艾茅斯都城某条街道上徘徊不前。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自家大宅了,他印象中应该是自双脚不能行走之后他便一次也没有走出过自家大门,而好不容易再一次体验外面的空气,居然是逃亡,居然是落跑,居然是被人逼迫的走投无路。
左林将包裹抱得更加紧了些,望着街道有些迷茫,他该去哪?他又能去哪?
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是生活在被别人安排的世界当中?爷爷没有问过自己的意愿便给自己带上了家主的头衔。刘昂然没有问过自己就擅自将家族出卖给外人,如今看来居然还是家族长久以来的仇敌右家。就连七哥,自己最信任的友人,为什么也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逃亡的结局?
迷茫,无尽的迷茫。一个走在黑夜当中的无知小孩哪里懂得该怎么走向回家的路?
冷静下来之后脑海里却是那样的反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到哪里去?
他似乎在爷爷的书桌上看过哲学书籍,其中他唯一看得懂的三句话就是这三句话。
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到哪里去?
离开左家之后我又是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左林!快走!”
七哥的声音从传音水晶传来,那一个幼时的好友似乎能够透过水晶看到他此时的迷茫一样,殴打声不断从那边传来,左林面容苍白,毫不清楚自己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说不定,自己真是一个废物不成?”
他露出一个苦笑,内心最后的希望之火似乎熄灭了不少。
那一刻,他真的快要放弃了逃亡的想法。或许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够回报别人期望的人,注定是要别人失望的。
风起了。起的有些不怎么规则,周遭的风似乎都在围着他转动,他在那中心有些发怔,因为他在迷茫,也在恐惧。
“我来陪你吧?你这个窝囊废。”
温柔的声音从天而降,宛如天使的圣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