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短信后的两天里,她没有过多在意,以为若云外出散心,心情不好,乱说胡话而已。那时,自己的想法不像现在这般糟糕。然而,长时间无法联系若云,确实令人变得十分焦急。其实,短信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如果据此断定若云遭遇不测,未免过于敏感和悲观。但是,那些不安的念头纷扰而至的侵袭,使得内心的恐惧徒然增加,就象暴风雨前夕的乌云,从四方八面汹涌而来,迅速集结。如同另外一个自己的若云,她至亲至爱的妹妹要自杀这种狗血情节,让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怕的是这次她不是坐在黑暗的影院里吃着薯片、喝着可乐、对屏幕指手划脚的观众,而是真真切切地直面生离死别的亲历者。连续三天没有若云的消息,连同越发强烈的恐惧,直压得若琳透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就快承受不住了。
人在挫折的时候,心中郁结难平,难免做出一些荒唐和怪异的举动,不足为奇。若云从失联到现在,已有三天零十五个小时了,任何过于乐观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都是自欺欺人和自圆其说。这些不切实际的乐观,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零,摇摇欲坠。恐惧和绝望如同黄昏时分地上的阴影,先是慢慢扩散,然后加剧吞噬。尽快找到若云变得愈发迫切,不但为了挽救妹妹,也为了挽救自己,更是为了挽救年迈的父母。可是直到现在,谁也不知道若云去了哪儿,也没有半点关于她的消息。若云如同人间蒸发般彻底失去踪影。
离婚后,若云很快从伤痛的阴影里走出来,但是变得不怎么爱说话,笑起来时脸颊展露的酒窝装满哀伤。若云按部就班的生活和工作,除了越来越晚回家之外,没有其他什么异常行为。若琳现在非常后悔没有重视父亲的提醒,早在收到这条短信之前,父亲叫她尽量抽出时间陪伴若云,免得情绪不好的她想这想那,做出一些吓人的事情。如此说来,父亲早已察觉若云的行为异常。想到这里,若琳自责不已。
她天真地认为感情之事,旁人帮不上什么忙,惟靠自己用时间去抚平所有伤痛。现在想来,她是电视剧看多了看坏脑子,要不怎会有这种不靠谱的想法呢?她不应如此淡定,疏忽和冷漠,在妹妹需要关心的时候,作为姐姐的她竟然选择熟视无睹,袖手旁观。万一若云真的发生什么不可逆转的意外,若琳知道她一定不能原谅自己的表现出来的冷血行为。
茶几上的绿萝婆娑茂密,娇嫩欲滴,四散飘垂的绿叶快要完全覆盖球状的透明玻璃缸。玻璃缸折射出的光点反照在对面墙壁,闪烁晃动。水中满眼哀伤的鱼儿一动不动看着若琳,鱼腮一张一合,喃喃自语的样子,像在安慰她,像在说着若云不会失踪,她更不会自杀。若琳仿佛听到鱼儿如此这般诉说,她却偏向这是自己的直觉。别人常说孪生姐妹拥有一种超越自然的力量,彼此可以互相感知对方的喜怒哀乐。毫无疑问,她和若云应该拥有这种超越自然的能力,所以她深信若云肯定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跟她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正如她们小时候那样。记得每次她都能找到躲藏起来的若云,这次也不会例外。
五小时又过去了。阳台外边,树上的夏蝉的聒噪声让人心烦意乱。杜天明把一碗刚煮好的刀削面放在茶几上,望着蜷缩在沙发里的若琳,心生怜惜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若琳,吃碗面条吧,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不饿。”
“吃点吧!”
杜天明将手搭在若琳的肩膀上以示安慰,若琳不太愿意接受报警的建议。报警代表他们束手无策,意味着若云的失联,变为更为严重的失踪,还有他们不得不接受若云自杀,成为事情的最终定性。或许这是若琳不愿报警,害怕面对的原因吧,他又何尝愿意呢!
如果若云真的自杀,随着时间的流逝,找到她的机会越来越渺茫。虽然他也不愿朝着这个方向胡乱揣测,但是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这种可能性骤然增加。若琳的优柔寡断和犹豫不决,只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他们不能患得患失,不能守在家里苦等,不能冀望奇迹平白发生。他们需要有所行动。
“若琳,报警吧?”杜天明再次劝说若琳。
“真要报警吗?”
“我们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还有若云的朋友、同学和同事,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如果若云真要自杀,我们必须在她实施行动之前找到她,不然的话,我们会后悔一辈子!”
“若云不会自杀,一定不会。”
“没有人说若云自杀,我也不相信若云自杀,但现在我们找不到她,你明白吗!我们不能再等了,连一秒都等不起呀!”杜天明握着她的手大声说道,“我非常担心你现在的状态,如果再这样拖下去,恐怕在找到若云之前,你已经累垮!”
“好吧,报警吧。”
杜天明的说话犹如当头棒喝,彻底敲醒了若琳。没错!她要做出决定了,优柔寡断对事情毫无帮助。父亲应该不会责怪她早前的谎言吧,希望他能够接受事情的急剧变化。哎!当他知道若云自杀时,一定非常震惊和难过。
母亲又会怎样呢?若云的短信只字不提她,难道忘记母亲了么?不会的,试想如果若云自杀,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笔一划敲出她对亲人的不舍和牵挂,她怎么可能忘记母亲呢。如此看来,若云至死都不能原谅母亲摧毁她的爱情、破坏她的婚姻。
若云选择死亡以告别尘世,却没有选择原谅自己的母亲。如果母亲知道短信背后若云的想法,该有怎样的感想呢?若琳不敢去想,但可以肯定,母亲的余生一定会在痛苦和后悔中度过。若云用死亡来抗议母亲对自己婚姻的干预,实在太过悲壮,惨烈和残忍。只是这是最好的方法吗?若琳无法给出答案,母亲出于爱护女儿而选择棒打鸳鸯,对与错固然有待商榷,但要她白头人送黑头人,还要担负逼死女儿的桎梏,这个惩罚未免过于残忍。若琳相信若云并没有伤害母亲的本意,只是在生死抉择,爱恨交错的艰难时刻,若云又怎会想到她的举动会令到母亲余生只剩痛苦呢!
下午,在杜天明的陪同下,若琳来到东海市城西派出所。办事大厅的右侧,一块黑色石块间成接待前台,后边坐着两位警察,一位趴在办公台上,有些慵懒的死死盯着墙上四块分辨率不是很高的监控屏幕。办公台上的对讲机不时传来沙沙的声响,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楚在说什么。杜天明和若琳在接待前台外边的椅子坐下,另外一位警察受理他们的报案。
门外传来一记重重的汽车关门声响,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两名体格强壮的便衣警察从车里拽出一个瘦小的青年男子,一条很细的索带将他的双手反绑,男子眼神呆滞,表情痛苦,看样子似是毒瘾发作。便衣警察连拖带拽的将他押了进来,掷进接待前台旁边的羁押室。过了一会儿,他们出现在接待前台后边,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正在报案的若琳,然后跟那位盯着监控视频的警察聊了起来,不过气氛不是太好。
“我们已经将情况记录备案,你们回去等消息吧!”受理报案的警察头也不抬,一面记录一面说道,然后动作娴熟的转过文件夹,推过来让若琳签名。
“警察同志,请你要帮我们找到我的妹妹!”若琳的语气几近哀求。
“我们一定尽力寻找,有消息就会马上通知你们,放心吧,请相信我们,相信警方。”警察的回答机械而官方。
警察的回答正如他失去焦点的眼神一样,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希望。犹如黑洞似的吞没了若琳心里仅存的那点信心。本就缺乏自信的她,情绪一下子跌至冰点,浑身透凉。她默默收起回执,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警察已经忙着别的事情了。此刻在她的手里,若云已经变成一串没有温度、没有气息和没有生命的符号。想到这里,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一样,空空荡荡。
“回去吧!”杜天明说。若琳只得跟他离开派出所,走走停停,一个正在施工的十字路口死死堵住他们的去路。车流中的汽车尾灯闪烁不停,如飞蛾般拼命地往前面的路口飞扑而去,最后全都灰头灰脸趴在原地,动弹不得。这个城市的所有道路好像都在施工,到处都是工地,到处尘土飞扬,到处郁郁寡欢。
“报警的事情要不要跟爸妈说?”对于是否如实告诉父母,若琳犹豫不决。
“收到短信后你是怎么说的?”杜天明跟着前边的车挪动一下又停下来,拉起手刹,然后问道。
“我对他们说若云出外散心几天。。。。。。”
杜天明想了一会,没有马上回答,驶过两个街口才说,“事情终归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知若云何时回来,万一。。。。。。”
杜天明停顿了一下,望了一眼她,接着往下说,“万一若云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到时岂不是把他们连根拨起。不如趁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早点让他们知道,好歹有个适应时间,不至于太过突然。”
“爸爸的心脏不好,我怕他受不了。”若琳担心父亲的身体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
“相信他能够理解你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