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十天,一个月还是四十三天,还是需要更长的时间?可能在一些教人该怎样应对失恋的书中找到不同的答案。富有经验的人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展开一段新的恋情。诚然,新的恋情开始,我们可以忘记过去,但是真的可以像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那样完全忘掉吗?我们或会忘记一些细节,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她的容貌也渐渐模糊。当我们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的时候,某段音符,某个街角,某个潮湿的清晨,关于她的回忆如潮汐般涌现。我们计算她离开多久,想起她喜欢的食物,喜欢的小说和喜欢的颜色,借此打发我们对她的追念。
哀伤伴随追念而来,在某些特定的日子,特定的地方犹为强烈。一年之中总是有那么几个日子被哀伤填满。杜天明通常把自己关起来,躲在房里直到哀伤的离去,直到他想起每一件事,从她的抠手指头的动作到回眸抿嘴的背影。在这个时候,家人通常不会打扰他,就连刚上幼儿园大班的女儿也不来黏他。芷涵很像她的母亲,不但遗传了若琳的酒窝,就连说话时的细微表情也极为相似。芷涵的到来,让他渴望有个女儿的梦想成为现实。人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杜天明怀疑他上辈子是循入空门的和尚,芷涵分明就是若琳的化身。
芷涵的脐带血恢复君诺的造血功能,一举歼灭过多的白血球。在她满一周岁的那时,君诺回到学校,现在是学校足球队的主力后卫。他喜欢的恒大已经成为中超六连冠的球队。
今天是清明节,君诺从寄宿的高中回来。早上出门,他们开车走了二十多分钟,驶出东海市复杂而拥挤的道路体系,路过静默而宽阔的林荫大道。今天是公众假期,前来墓园的人们络绎不绝,不时传来燃烧鞭炮的爆破声。每次来到这里,杜天明的心情变得沉重,这种感觉并没因为时间的流逝而缓减,反而愈加剧烈。一群送葬的人从礼堂鱼贯而出,步履缓慢,神色忧郁。当他们经过垃圾桶时,解下手臂的毛巾抛进桶内,犯烟瘾的男人迅速点燃香烟,狠狠地吸上一口。随着汽车引擎此起伏落的发动,礼堂门口回复原来的肃穆。
君诺望着他们,杜天明留意到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哀伤。五年前,鉴于他那时的状况,杜天明计划对他隐瞒,不让他知道事情的发生,医生也反对他到这些地方来。敏感的君诺从大人的神色觉察异常,若云带着王磊突然回来,使得谎言无法继续下去。杜天明非常担心,虚弱如此的君诺是否能够承受这个打击。打开车门那刻,君诺手捧相框的样子再次浮现在杜天明的脑海。
他们下了车,漫步走入墓园。去年还种满桉树的一面山边,现在黄土朝天,几台挖土机正在平整土地。明年那里将会坚起一块块墓碑。墓园的野蛮生长让杜天明很是震惊。老家清连的墓地与此大不相同,特别在农村,甚至没有墓园的叫法。杜天明想起父亲的安息之地------老屋后的山坡,在那里有父亲手种下的橘子树,还有若琳种的荔枝树。
芷涵拉着君诺的手,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一排排笔直的石碑依次而上,宛如秦始皇的兵马俑。有些石碑前的地面上留有蜡烛的印记,有些放着红色的康乃馨或白色菊花。一些较旧的坟前空空如也。他们一行四人在一块石碑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