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你给我出来,我要杀了你,畜牲啊!”独眼老汉一手抱着孙子的尸体,一手挥舞着砍刀,在田地里乱转,声嘶力竭的大喊。他的泪已流干,独眼更混浊了,唯一的孙子就这么死了,怎么让他受得了。他紧搂着孙子的尸体已经愤怒的对天呐喊了半个时辰,还不肯停下来。
远处围观的寨民默默的流下泪,谁都没上前劝阻。独眼老汉的呐喊是那般无助、那般徒劳,可大家都知道不让他发泄出来,只会令他崩溃。朗朗乾坤,空中连怪物的影子都没有,可这里的人却体会到做为猎物深深的悲哀。他们的生命随时都会被收割,身体成为野兽的食物。
独眼老汉终于支持不住,昏迷歪倒在田里。小毛父母把老人抬回庄园,忍痛掩埋了孩子的尸体。
一日两命,庄园里死气沉沉,已经有人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王掌柜再劝大家留下,没人听得进去了。
“王老爷,二愣子和瓜娃子不听劝阻,已经提着包袱出门了!”阿力跑过来向王掌柜报告。
王掌柜派阿力去守庄园大门,嘱咐他有什么事情随时要报告。二愣子和瓜娃子是寨里的两个年轻后生,偏僻农村里少有大名,只有从小叫到大的浑号。
“走,我们去看看。”王掌柜奔向大门口。
二愣子和瓜娃子已经走远了,身影就快转过山脚,他们走的很急,想赶着晨阳离开山寨。也许翻过一座山就安全的吧,寨民望着远去的小路暗暗祈祷。
“啊……”,“啊……”
就在两人刚转过山脚的岩石,背影消失在大家视线的时候,两声凄厉的惨叫随风传来,又戛然而止。堵在庄园门口的人不寒而栗,胆汁都吓了出来,不用想两人铁定又遭到了毒手,真的如阎婆所说,乱岗寨已被孽鬼诅咒,谁都休想逃出去。
“苍天大老爷啊,诸天的神佛菩萨啊,地狱的阎王判官啊,你们开开眼,不要再做弄我们卑微的可怜人了!”院子里摆上了香案,绝望的寨民跪在地上哀嚎。
天高云远,神仙又在哪呢?
大门紧闭,再也没人胆敢跨出一步,好在庄园內粮食贮存丰富,够寨民食用一月有余。院角还有口水井,简单所需不出院都能满足。阿力是寨里除醉罗汉外,年轻一辈最好的猎手,他带领大家削竹做箭、磨铁为刀,武装众人做长期坚守的打算。
大家生活在一起,吃饭、睡觉可以不避耳目,可有些事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做,这不阿力的媳妇就遇到烦心事——她要上厕所。上厕所不是很简单吗?去就是了,还犹豫什么?可她憋了一个时辰就是不敢去。厕所在庄园靠后墙的一角,那里黑灯吓火,只挂了个昏黄的油皮灯笼。入夜,丈夫就钻到阁楼上望风去了,总不能叫他下来陪自己上个厕所吧。可她就是怕,离开人群半步就觉得不安全。
“我说阿力嫂,你不睡觉,翻来覆去干什么?”旁边床铺的妇女问道。
“我,我……内急,又怕……”阿力嫂小声的说。
“早说啊,我陪你去,正好我也要小解,大家做个伴。”
两妇人轻手轻脚绕过木床,牵手向厕所走去。农村的厕所很简陋,一个粪坑四周用草席拦着,上面是茅草盖的顶,阴天漏风,雨天漏雨。妇人拍了拍阿力嫂肩膀,示意她先上,自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叫一声就会接应她。
外面有人守着,阿力嫂稍稍放了心,她暗自好笑,自己也忒胆小了,今晚寨里的汉子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巡防的很严密,要是有怪物出现,早惊动他们了。况且上个厕所那么一会时间,快手快脚的办了,活人难道被尿憋死?
阿力嫂进了厕所,起初还有点声响,慢慢就静了下来。妇人站在外面等了半袋烟的功夫,也没见有人出来,叫了几声‘阿力嫂’都没人应,知道不好,就冲了进去。茅草顶破了水桶粗的一个洞,借着灯笼射进来的光,只见阿力嫂已经成了干尸,斜在墙边。
“啊!……”
每一声惨叫都意味着有人离去,都有至亲伤痛欲绝,都有一个家庭的破碎。重重防守下,连在庄园內上个厕所都会没命,还有哪里是安全的地方?
院子中央篝火燃起来有一米高,大家把木桌木椅堆在一起,能烧的都烧了。知道野兽怕火,寨民睁大了疲惫的双眼,围着篝火紧紧挤在一起,谁都不敢闭眼。
“许小哥,你有什么高见?”王掌柜一筹莫展,苦着脸问道。
“死守庄园已经不行了,我们面对的敌人太狡猾,偷袭的时候悄无声息。唯一的办法只能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怪物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出击?”王掌柜很迷糊。
“寨里的猎手经常进山打猎,难道不会设陷阱吗?”许思凡提醒道。
王掌柜对打猎一窍不通,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就叫来几个后生问可不可行。
阿力虽然还没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听说有对付怪物的办法,还是凑了过来。
“埋个陷阱不在话下,我们有一百种方法,可问题是要有诱饵。这怪物只吸人血,只能是活人为饵,可做饵的人九死一生,谁会冒这个险?”阿力沉声说道。
“我去!”独眼老汉挺身而出激昂的说:“这样下去反正是死,我老汉豁出去了。只要是能为我孙子报仇,我*****的!”
“那时机怎么掌握?怪物神出鬼没的,我担心到时来不及发动陷阱。”阿力问。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先准备好,我会事先告诉他。”许思凡指了指独眼老汉。
众人都被老汉视死如归的豪情所感染,知道这可能是接下来活命的唯一方法,纷纷献计献策。挨到天亮,寨民忙活起来,在庄园大门前十米的位置锯木挖坑。好在今天红日当空,温度升高,怪物没有在大白天偷袭。
夜幕降临,一顿饱饭后,独眼老汉盘膝坐在大门前的空地上。他的身旁竖着根高五米的粗木架子,上面吊着个铁丝硬木扎的大笼子,笼子有半个房间大小,笼口向下,正对着老汉的头顶。一根紧绷的麻绳连着滑轮拴在地面的桩上,只要割断了麻绳,笼子瞬间就砸下来,罩住地上的人。
独眼老汉脸色平静,仿佛有点错觉,思绪又回到几十年前的塞北:那时他年轻力壮,蜷缩在营账后面,四周到处是马嘶人喊、兵器碰撞的声音,他身子因为紧张抖个不停,可他的双眼还是贼亮贼亮的。胡兵跑来跑去,没有发现阴影里还躲着个人,他攥紧了长矛,瞅准时机跳了出来,一矛扎进一个胡兵背上。胡兵哀嚎着抽搐不停,鲜血淋漓,他心里却是兴奋。可他还来不及脱身,就被一支飞来的箭射中了眼睛。
金戈铁马,军旅的生涯早就成了回忆,可没想到半个身子进土的时候,还要重回生死一线的战场。中月高洁,只有十五那天才会照亮人间,临死是看不到了;如今连行月都害羞的躲在云里,只剩下几颗星星微弱的点缀在夜空。独眼老汉又想到可爱的孙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造化弄人啊!不过小孙子,你等等,爷爷马上就会去跟你团聚。
“汪汪汪……”老汉身旁的狗开始焦躁的对着天空狂吠,虽然看不到什么,可大家都知道,那怪物来了。
阿力、许思凡和几个年轻后生伏在墙上,紧盯着独眼老汉的位置,手心里都是汗。外面的空地上没有燃火,怕怪物有了警觉不肯中计,墙上的人隐约只能分辨十米外老汉站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