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有雪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她转过身偷偷的把眼泪全都抹到袖子上,再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睛虽然还泛着红,但泪迹已经当然无存了“我知道了。”
“有雪最是懂事了。”晏惜北揉了揉她低垂的脑袋,目光却时不时的往卿九朝和十七离去的方向瞟。
他总觉得,这个被人唤做老九的小混混,比十七看起来更加的深不可测,让人琢磨不透。
“十二,去盯着这个叫老九的。”
柳十二听到晏惜北交待下来的任务,眉头微皱了片刻之后,恭身回复一声:“是”,转身隐没在浓重的夜色里。
纵然有千般不解,他也未曾对晏惜北的交待有过迟疑,作为一个侍卫,他不需要有脑子,只需要去办好主子交待的事。尽管如此,他心里仍是忍不住琢磨,主子为什么非要他去盯老九这么一个厮混的少年?要盯也该盯廖十七不是?
回了客栈,卿九朝吩咐小二烧了沐浴用的热水之后便回了房间,卸下藏在背后的一炳短剑和腰间的长刀,习惯性的放到床头。他将自己单薄的身体丢到床上,拽过被子往里面一滚,被子就将他包了个掩饰,只余下半张脸露在外面喘息。
连续三日守着十七,没睡成什么觉,这时她确实乏的厉害,但又受不了自己满身呛人的胭脂味,于是翻来覆去的好半晌,才忍无可忍的从床上跳起来打开门朝着楼下大声喊:“小二!我的洗澡水好了没!”
“唉!客官,就来!”偷着打盹的小二被吼的一哆嗦,赶紧麻溜的提着水给卿九朝送了上去。
卿九朝兑好了洗澡水,隔着屏风褪去了衣物,烛光之下,素净的布帛屏风上,分明摇曳着一个女子才有的玲珑身段。
她解开束胸,将白布搭在屏风上,从不离身的刀和剑即使在沐浴时也一如既往的放在一旁。她缩在浴桶中,脑袋倚靠在桶沿上,闭着眼睛,缭绕的热气将她的眉目虚化成朦胧的一片。
听容铮说,她的眉目既不像她的母亲,也不像她的父亲,就好像,她既没有继承一个女子应有的柔弱,也没学来男子那般彻底的硬朗,既没有汉人的文弱和修养,也没有胡人的耿直和健壮。
她鞠了捧水泼到脸上,带着热气的水珠顺着她纤细的脖子流下来,于是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
沐浴后,她熟练的裹上束胸。
这家客栈不愧是寿春最贵的一家,房间角落里竟然还摆放了一张半人高的铜镜,从卿九朝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通过铜镜看到了遍布后背的伤痕之后,她穿衣服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即便当时容铮毫不吝啬的给她用了千金难得的百草凝膏,也没能彻底的去除这些伤疤,最惊心的一道疤,直从她的肩膀蔓延到腰迹,即便现在触碰到,也仍有凹凸不平的手感。
女子爱美,最重要的莫过于脸和皮肤了,可她却毫不在意这些疤痕,甚至只有触摸到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疤时,她才能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所欠下的债。
她突然笑了起来,一向流光溢彩的眼睛此时一片凄清,目光沉寂,有如清澈平静的湖水一般。她将将穿好衣服,便敏锐的捕捉到窗外细微的衣物猎猎作响的动静。
于是她目光一沉,嘴角却还是扬起来的,握住身旁的刀,就要超窗外掷出暗器的时候,她却恍然注意到,窗外只有一个人的气息,而且还有些熟悉。
“呵。”她轻巧的笑了一声,收回银针,两三步走到窗前,迅速的打开窗户,和挂在对面树上来盯梢的柳十二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柳十二一时间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卿九朝,靠在窗棂上,支着下颌,未干的头发没有挽,铺在后背上,散落在额前,还往下滴着水,看起来美艳却又冷冽:“哟,这不是晏家的小侍卫么?偷看别人洗澡是要长针眼的。”
“休要胡言。”柳十二脸色铁青:“我大半夜偷看你一个大男人洗澡作甚。”
原本已经做好杀人灭口的打算的卿九朝听他这么说,便放下了心,料想他是刚刚追上来,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卿九朝上下打量这愣头青年,恍然想到了被自己嫌弃不中用而丢在岐山的暗卫逐风,要比眼前这人还要笨拙些。
想到这里,她对柳十二的敌意也减少了一些:“我猜,是晏四公子叫你来的吧?”
柳十二瞪着她不说话。
“得。”卿九朝打了个哈欠“您老人家愿意搁着挂着就挂着吧,爷去睡了。”
说完,便一巴掌将窗户拍死,窗户合死前,柳十二分明在她精致的眼睛中捕捉到了一抹躇儿闪过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