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惜北猜测这个少年要么是疯子,要么是人才,他更倾向于前者。
“公子。”立在一旁的护卫柳十二敏锐的捕捉到了这道毫不避讳甚至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皱着眉头对晏惜北说:“要不要属下去教训教训他。”
柳十二看着晏惜北尚未消肿的脸颊,心中好一阵恼怒。他不过被派出去两三个时辰,走的时候,公子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往日里晏将军除了晏有雪这个唯一的女儿,最偏爱的就属晏四公子了,建康的谢先生尚要夸赞他年轻有为能成大业,今日倒被这十几岁的街头混混伤了皮相,叫他这个做侍卫的,还是忠心耿耿的侍卫,怎能不恨。
“喂。”晏惜北和柳十二尚未说话,还在暗自观察时,卿九朝咬了反倒最先开了口“二位觉得这出戏,打的如何?”
他咬了一口脆皮点心,碎屑掉了满身,看着确实是笑着的没错,但若只听声音,带着浅浅的寒意的口吻直叫人发怵。
卿九朝确实有些怒,十七一听他这声音就知道,他扫了一眼从最开始的二十多个到现在零星几个还站着的打手,哂笑一声将剑上的血擦干净,一边擦,一边对被吓得三魂离了七魄的晏有雪嘲讽说:“你比我想的还没用。”
晏有雪目光发愣,鲜血溅了她满身,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空气中弥漫的腥气令她想起了最厌恶的鲤鱼,还是死了好几天,尸体发臭的那种。
她是在十七猛的将刀收回鞘里的时候,被刀柄和金属鞘口相撞的巨大声响吓回了神。发软的双腿顺势就跌坐到地上。
茶馆二楼的晏惜北见状,皱着眉头朝柳十二挥了挥手:“去,把小姐扶起来。”
十七站到卿九朝的身旁,一把躲过她手里的点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眼神说的是“你早看到这个狗杂种了你不叫他罢手,等着看我死吗?”
卿九朝回复:“你这不是没死嘛。”
十七知道跟他讲不通道理,白眼一翻懒得理他了他顺着卿九朝的目光看过去,说来若不是卿九朝,他发现不了晏惜北和那叫柳十二的护卫潜在暗中观察了这么久,可见这二人武功未必次于自己。柳十二刚巧从窗户中翻身跃下,落到晏有雪的身边将她扶起来:“小姐,你没事吧?”
这时晏有雪已经回过了神,她愤恨的将扶住自己的柳十二推开,看着自楼上一跃而下的晏惜北,眼里虽然含着泪花,但始终倔强的不肯落下来,可能是身边有了亲近之人,虽然心中仍旧心惊不已,但底气足了许多:“哥!你快帮我教训这两个人登徒子!”
“休要胡闹。”晏惜北握住晏有雪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块素净的帕子,替她将面上未干的血迹擦去。
他穿着颇为素净低调的白色衫子,但遮不住浑身的贵气,反倒显得文质彬彬。
说来,晏将军虽然是个粗人,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儿子确实有修养,也会算计,比他老子还要会算计。
衣冠禽兽这个词,放在他身上真是合适,卿九朝想,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捕捉的嘲讽,继而恢复平静。
他将帕子塞到晏有雪的手里,转身朝十七和卿九朝拱手行礼:“舍妹自幼被惯坏了,惊扰了二位。”
“哥!”晏有雪原本以为他是来帮自己收拾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登徒子的,不想他竟然帮着外人来说自己的不是“你说什么呢!”
晏惜北的眼风狠厉的扫向她,攥着她手腕的手暗暗使上了劲,疼的晏有雪呲牙咧嘴险些张口叫出声来,在他凶狠的眼神之下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眨眼的功夫,他想个会变脸的妖怪一样,又和煦的笑了起来,将晏有雪拽到前面:“有雪,快给二位公子赔个不是。”
“我……”她咬着牙还想再挣扎,但是她的手腕快要被他捏碎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白了十七和卿九朝一眼,咬着嘴唇福了福身子,咬牙切齿的道“是有雪不懂事,惊扰了二位公子,有雪道歉。”
姿态做的虽足,但是那眼神分明就是恨不能将他们生吞活剥。
卿九朝笑的玩味,看了一眼十七,后者了然的将双手负于身后。他本来就是鲜卑人,轮廓深邃坚毅,稍一端起架子,便浑然一股威严和将气:“晏四公子委实是个明白人,大过宗与晏家总不能因为这点小孩子的矛盾,闹得不可开交不是?老九,你白日伤了晏四公子在先,还不给人赔个理。”
“晏四公子。”卿九朝吞下两之间最后一口点心,放下二郎腿站起身来,不疾不徐的扫了扫落在衣襟上的点心渣子,浅浅的笑了起来,那姿态,端的要比晏惜北还要贵气,若没人调查,倒真没法看出来这人是个风流浪荡的登徒子“我是个粗人,肠子直,你也知道,白天还真是对不起您了,您大度,可别跟我这种不识理的登徒子一般见识。”
话说到这份上了,倘若兄妹二人在和他计较,反倒显得晏家小肚鸡肠,心胸狭隘。
“老九,回客栈。”十七瞟了晏惜北一眼,收了收下巴算是跟晏家的兄妹道了别,拽过卿九朝顺着这条笔直的石板路,头也不回的往嫣红巷尽头走。临走之前,卿九朝戏谑的瞧了晏有雪一眼“美人儿,回头见。”
走了老远,十七才松开卿九朝,生怕他再蹿回醉红楼。他一双狡黠的鹰眼仿佛看到猎物一样熠熠生辉,坚毅的脸一半隐匿在阴影中,一般暴露在柔软的阴影中,整个人看起来森然无比,他看了一眼卿九朝,嗤笑道:“这晏惜北变脸的速度,跟你还真是有的一比。”
“哦?”卿九朝淡淡的笑着,身上一股温柔和森凉矛盾的碰装着,和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两相对比,仿若两人“我倒觉得我可比晏惜北聪明多了。一个连自己妹妹都可以利用的人,跟他那个将军爹一个脾性,怨不得我一看到他就瞧着不顺眼。”
知妹莫若兄,没有比他这个当哥哥的更能掌握晏有雪的心思了,若没有晏惜北的放任,纵然晏有雪再任性,也掀不起多大的波浪。他知道晏有雪断然忍不下当街之辱这口气,自伊始便知晓她调动了晏家侍卫,来围堵卿九朝和十七。
他这番动作大抵就是想试探十七的本事,即便被发现了,尚还能退一步怪罪于晏有雪年幼娇蛮,不懂事理。
可见晏惜北的这心思存的可是缜密。
只是这把戏,实在入不了卿九朝的眼。
到底就是一个没见过真战场的公子哥儿。
卿九朝仍旧浅浅的笑着,一双璀璨的桃花眼却浸着寒意:“走了,十七,回家睡觉。”
晏有雪始终没想到除了父亲之外最尊敬的兄长竟然让她受这样的委屈,她身上这件鹅黄色的衣裳,可是她最喜爱的,现在溅满了鲜血,被廖十七糟蹋的早没了原先富贵的姿态。她又生气又委屈的将晏惜北的手挣开,纤细的手腕上被他捏出五道清晰的透着淤青的红印,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哥!我好心好意的帮你报仇,你不帮我说话也就算了,怎能让我向两个登徒子服软!你还是不是我哥!”
“你可知他二人是谁?”晏惜北突然严肃起来。晏有雪生平最怕的就是这般严肃的晏惜北,连火气都被吓灭了许多。她用手背狠狠地擦去眼泪,小声的嘟囔“不就是云中城里的小混混吗,有何可惧。”
“那老九,是个混日子的不错,可他身边的廖十七,可是大过宗中数得上名次的剑客。”晏惜北说“你早上扮作男子偷跑上街,吃人家霸王餐还冤枉老九我也不跟你计较什么,毕竟你还小,玩儿心重。”
“我是忘记带了钱袋!”晏有雪赶紧争辩,但晏惜北不理他,自顾自的说“眼下这晏家,委实招惹不起大过宗。倘若方才那廖十七真起了杀心,你这条小名纵然今晚交代了,明日我晏家也不敢向大过宗讨要说法,有雪,这些拿性命不当回事的,断然惹不起,你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