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朝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跑路,路过一个画糖人的铺子时抢了人家的糖人也就算了,咬了一口之后啐了口唾沫,嫌弃的说:“真他娘的难吃!”,小贩遭人抢一分钱没赚到不说,还险些被这句话气的吐血,这手艺可是他家三代单传下来的,街坊邻里都爱不择手,到了这小混账口中倒变得不值一文!
十七大概是要给卿九朝的淡定跪下了,就像许多犯了宗规的人见到容峥时那样,将脑袋使劲的往地上砸,好似那脑袋不在自己脖子上一样,实际上下一秒那颗脑袋确实不再属于自己了——被容峥摘下来喂了狗。
尤其是当卿九朝见到漂亮姑娘的时候,竟还没忘记伸手摸一把人家的小脸,挤眉弄眼的抛个飞吻,他咬牙切齿的想这等妖孽改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这是游山玩水呢!”终于看不下去的十七扭头怒斥,却见卿九朝的目光微滞,潋滟的桃花眼突然弥漫起阵阵阴寒,拉着十七刹住脚步。
十七的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有舒展开,他扭过头,顺着卿九朝的视线望过去,一眼就看到抄小路气势汹汹的侍卫,他们还没注意到埋没在人群中的卿九朝和十七,粗暴的拨开人群四下找寻。
最前方的打手眼尖的很,注意到那两道隐隐绰绰的身形之后,便将同伴呼喝而来。十七攥着卿九朝纤细的手腕,扭头往回跑,然而后方的追兵此时也已经如饿狼一样扑了过来,将他俩团团围住。
姗姗来迟的晏有雪拨开人群,轻蔑的撇了被十七护在身后的卿九朝一眼,嗤笑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十七气的牙根痒痒,被人这样羞辱他都按耐不住那股愤怒的火气了,可卿九朝却反握住他的手,叫他不要乱动,他根本懒得理这种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不停的旋转着拇指上那枚精巧的玉扳指,几缕散下来的头发贴着额头,街边上灯火透过发间的缝隙,投到他水波氤氲的眸子里,看起来温柔又森然,半隐半现的笑意令站在她对面一直盯着他看的晏有雪猛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此时她恍然想起下午晏惜北派人去查他底细的时候,她躲在门外偷听到晏惜北的暗卫说,这叫老九的少年不过是辽东云中城中一个浪荡的小混混,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大半个云中城人都知道这号人物。
然而她随即壮起了胆,就算他再怎么蛮横,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介蝼蚁,晏家随便一个人出来都能将他捏死。
卿九朝本意并不想和晏家起多大冲突,只是他最厌恶别人拿他当枪使,又因晏家最近势头太旺,白天才看晏惜北和晏有雪十分的不顺眼,给他们了一些教训和警告。想着晏惜北查到十七的底细会知难而退不再做纠缠,没想到晏家人如此的不识趣,连大过宗的人都敢围堵。
他拍了拍十七的肩膀,小声叮嘱道:“留口气,别都打死了。是狗也是晏家的狗,闹僵了给师父添堵。”
若不是这个晏有雪蛮横无理,纠缠不放,卿九朝兴许会放他们一马,可这下子,他实实在在起了杀心。
“知道了。”十七点了点头,附在他耳际回答道。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就不停的叫嚣着阉了晏家的这些狗杂种。
兴许是方才他们抱头鼠窜的样子和此刻的气势大相径庭。当十七拔出剑来时,一身凛然的杀气叫这些出身军营的铁骨铮铮的汉子忍不住冷汗涔涔,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卿九朝只是微笑,一撂衣摆坐到一旁的木桩子上,翘着二郎腿,巧的是旁边就是家点心铺子,店家被吓得没了人影,连做买卖的摊子都不要了,这可便宜了卿九朝,他摸过一枚点心往半空中一抛,仰头张嘴将点心衔住。旖旎的剪水双瞳虽还氤氲朦胧,但似乎蛰伏着另一些琢磨不定的东西。
叫人看了发寒。
“十七,利索点,爷乏了。”
“你屁话怎么这么多!”
身后是一轮低压屋檐的玄月的十七浑身浸浴在月光中,蹙眉冷笑,低吼一声,如猛虎一般挥剑割破一名打手的脖颈,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好不张狂,一双鹰眼泛着点点的血光。
血柱从打手脖颈上的伤口中喷薄而出,立在一旁的晏有雪被溅上了满脸的鲜血,鼻息间满满的都是血腥气。
她从小养在闺阁,也见过母亲用家法惩治下人,打的皮开肉绽,也听过父亲讲过战场上的杀伐,但是以往任何一种恐惧都没这一刻来的猛烈,有如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十七近在咫尺的刀剑一偏,从她鼻尖扫过,她能清晰地看到刀刃上的血和刀柄上繁复的花纹。他冷哼一声,张口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通过他的口型,晏有雪在慌乱之中辨别出他在笑她“无知”。
下一刻,长剑旋即没入一名打手的胸口。
十七故意每一次都避过她,去杀最靠近她的人,这是在赤裸裸的挑衅。
伤口一经大动作就挣裂开来,鲜血渗透了纱布,和汗水一起晕染到品蓝色袍子上,十七逐渐的力不从心,满色苍白。因为衣裳颜色深,就着夜色,眼力超群的卿九朝能勉强看到他胸前妖艳的血迹。
但他没有丝毫劝停的意思,反而惬意的吃着点心,仰头看向对面茶馆二楼的窗口,那双含着烟雾的美目一转,眉毛一轻轻扬起,就落到了那个撑着下巴看戏的少年身上。
四目相对时,晏惜北被那道轻飘飘的目光惊住了,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个长相美艳的少年。
——他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茶楼中暗暗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