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程未晞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一个月过去,程未晞总算基本恢复了精神,没有那么头晕,已经可以在房里自己走动了。
她人生中这次突如其来的打击和这一场大病,将她磨得更加坚忍达观。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慢慢完整起来,虽然有些事还是很模糊,而且似乎是一些很重要的事,但好在也没有那么难熬了。这么多天过去,她的心情从深深的谷底慢慢升上来,少了几分不安和忧虑,多了几分安宁和从容。是啊!既然已经这样了,还不如收拾心情,好好活下去。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都坦然去面对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记起来,她自从撞得险些毁容,自己在镜中看过一次那副尊容之后,还没照过镜子呢,后来稀里糊涂就病了那么久,都没仔细看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她看了看自己那娇小的身材,心想,身高不是很理想,再高个几厘米就合适了,她才十六岁,这小身板儿应该是还没发育好,自己多锻炼、多吃点好吃的,应该还能再长高的吧!再看那双纤细滑嫩的小手和白皙光洁的小脚丫,她就觉得相当满意了,虽然这小妮子也是从小习武,但很注意保护自己,只在手心上有些薄茧,估计是拉弓的时候磨得,但手背上的皮肤那叫一个水嫩!身上的肌肤更是细滑,她眼前一亮,瞬间神清气爽起来,不知道这小妮子长得是啥样子呢?
程未晞迫不及待地跳下床,胡乱趿了鞋,就奔向梳妆台。
她走到镜前,只见一张绝色的面容映在上面,镜子中的她,脸型精致圆润,冰肌玉骨,眉峰如黛,明眸皓齿,坚挺小巧的鼻子,饱满润泽的樱唇,几缕乌黑柔亮的发丝随意地垂于鬓间,更增添了一种不落凡俗的气韵。整张脸毫无瑕疵,尤其是一双灿如繁星的瞳眸,闪着满满的灵气,竟看得她一时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她,与受伤前的程小姐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以前的程小姐,像一团热情的火焰,美得瑰姿艳逸、霸气飞扬,带有一种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而现在的她,不仅完全驾驭了以前的灵秀的气质,而且由于拥有更加丰富的内在修养、见多识广的开阔视野与宽厚博爱从容大气的胸怀,从而变得端敏、仪静,如此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程未晞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拥有如此美貌。这张脸,简直是美得人神共愤啊!也不知拥有这样的一张绝色的脸,是福还是祸。程未晞不去理会心中复杂的想法,尽量让自己活得简单一些。
香知端着饭菜进来,程未晞吃过饭,心里盘算着要出去透透气,于是吩咐香知准备两套男装,否则这样出去太招摇了。西元王朝民风比较开放,并无闺阁小姐不得出门之说,但印象中好像原来的程小姐极少出门,即使出门也只是去郊外练习骑射,基本不见外人,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可惜有些事她记不起来了,算了,不去想这些,随遇而安吧!
这时,外面有小厮来传话。那小厮当然不敢进来,只在院里喊道:“小姐,老爷下朝回来了,让奴才知会您一声,等下就过来看您。”
香知想到这父女俩前些天闹得不太愉快,怕她家小姐不想见人,就看了看程未晞,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向外面回话道:“知道了!”
果然,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程将军就过来了。他面色发红,有些气喘,可能是刚才有事情着急处理,处理完才赶来看她的。
程未晞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这位疼爱她的父亲。一方面,“她”一个月前还以死相逼,违逆他的意思,心里还有些堵着气,事隔这么久,这些情绪依然很清晰;另一方面,虽然在湖中他也算救过自己,但她对他毕竟是陌生的,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相处啊!程未晞有些头疼,这样分裂的自己,迟早有一天真的会精神分裂的。
程将军为难地看着她,像是有什么事要说,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前些天他就向皇帝禀明了程未晞的心意,皇帝听后有些愠怒,丝毫不松口。程将军一心护女,而皇帝似乎深有打算,最后,君臣二人之间的气氛甚至有些剑拔弩张了。程将军正无计可施之时,皇帝突然说道:“程将军,过几日就是安圆节,朝中大臣的夫人们都归宁省亲去了。听闻将军夫人出身于江南陶瓷大户张氏,此次归宁,不知能否为朕捎带几样新鲜式样的瓷器呢?”
程将军听了此话大骇,脸色全都变了。皇帝这是在威胁他,为了逼他就范,皇帝竟然将这件事说出来了。
程将军知道,此事已经毫无回旋的余地。为了舒宁,为了大局,他只能遵从皇帝的旨意,只是,未晞就要受委屈了。这件事太严重,他权衡利弊,决定回去找女儿深谈一次,希望她能够理解自己。
他一鼓作气,简单明了地说:“未晞,为父已经向皇上禀明情况,希望能退婚,但皇上没有答应,而且还以其他事相要挟。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一一说明,只能跟你说,如果咱们抗旨不遵,恐怕要招来大祸了,到时一家上下几十口人,谁都活不成,不仅如此,还有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灾难。总之,这件事已成定局,是为父对不起你,希望你顾全大局。”
程未晞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听到程将军的话,一直站在门外的程夫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想到心中的秘密,她心中天人交战,双手紧握成拳——她多想不顾一切地带着女儿逃离,奈何命运弄人,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忍。
程未晞看到父亲如此为难的样子,真的是于心不忍。她一向心软,最受不了别人求她了。她的确不愿意草率嫁人,但既然命运如此安排,没有让她死去,而是将她变成了“她”,让她继续“她”的生命,她又能如何反抗?她明白父亲已经尽力了,如今这样,一定是出于迫不得已的原因,如果再继续反抗,说不定会坏了大事。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的依靠只有爱她、宠她如命的父母,如果她的牺牲能够换来一家人平平安安,那又有何不可呢?
她咬咬牙,不就是结婚吗?有什么可怕的!于是说道:“好吧,我答应了。”
程将军听了这话,吃惊之余,满怀歉疚与感动,他不再多说什么,那坚定的眼神已经告诉她: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他永远都是她的依靠。
门外的程夫人如同被人抽干力气,眼泪瞬间流下来。她此刻的心疼,恐怕谁都不能了解。她没有进门,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