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程未晞在风声中渐渐转醒,还是觉得昏昏沉沉。她在睁开眼睛之前,还在期待着之前发生的种种不过是一场梦,然而,睁开眼睛之后,却只看到古色古香的雕花大床上那颜色淡雅的床幔。屋子里的光线不好,好像外面阴沉着天。
头痛隐隐发作起来,程未晞挣扎着起身,看见香知端着铜盆进来。
“起风了吗?”程未晞问。
“是,半夜里就起了风,现在小一些了。”香知放好水盆,拧干毛巾,服侍程未晞洗漱。
程未晞的额头上起了很大一个包,红肿得发亮,整张脸都肿起来了,显得很恐怖。香知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脸,一边想着,好像小姐昏迷的那几天脸没有肿成这样。
程未晞忍着疼,也想到自己必然撞得不轻,就算头不晕了,这脸上的伤也没法出去见人,恐怕要休养好一段时日了。
待香知收拾好东西出去,程未晞又发起呆来。昨天刚刚清醒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没有意识到更多,现在,她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静静思考着自己的未来。虽然带着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但这记忆并不完整,让人觉得很不安。这里的生活,原本是不属于她的,她一时无法适应,而且心理上也接受不来。不知道是否还能回去,如果不能回去,以后的漫漫人生,她要怎样走过呢?听着窗外刺耳的风声,望着阴沉如墨的天,她第一次觉得如此害怕和无助。
一个闪电下来,霎时整个屋里都亮了几秒,紧接着,一声炸雷轰然响起,豆大的雨点就落了地,一瞬间就成为暴雨,雨声急促,一扇窗被风撞开,程未晞起身去关窗,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
“快来人啊!救命啊!少爷落水了!来人啊!救命啊!”
程未晞一听,心道不好,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出去,只见很多人正往后院碧波湖的方向跑去。程未晞跟着人群跑,在半路上遇到闻讯而来的父母。程将军夫妇脚步都没停,冲着她喊道:“未晞你快回去!我们去……”风雨太大了,淹没了程将军的声音,程未晞哪里能待得住,也跟着父母的方向跑。
一群人跑到湖边,急切地寻找程君扬,但下着暴雨,天色又暗,能见度很低,湖太大了,湖上水波激荡,根本看不到人。
有几个水性好的下人跳下水去,只能一点一点搜索。程将军看得心急,也跳入水中,深潜下去。程未晞冲着人群大声问道:“少爷从哪儿掉下去的?”
一个累得瘫倒在地上的小厮大声回话:“就从白桥这边!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刚才下去找过,没找到!”
程未晞想也不想,就要跳下去救人,被程夫人一把拉住,“你伤还没好!”
“顾不了那么多了!”程未晞话音未落,早已跳入水中。香知急急地赶过来,只看到小姐跳入湖水的背影,她在岸上狠掐着手,急得焦头烂额。
雨越下越大,湖面水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程未晞呼吸艰难,好不容易憋足一口气,潜入深水。程夫人不会水,焦急地在岸上等。此时,有几个小厮的体力已经到极限,只能爬上岸换另一批人下去。突然,湖中心一阵水声,只见程将军破水而出,大口地喘着气,程夫人有了希望,然而仔细一看,却还是不见君扬的影子,一下又无比失望。
程将军刚想再次扎入水中,突然发现岸上的未晞不见了,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得大吼一声,再次没入湖面。
短短的几分钟,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让人分外难熬。风雨大作,湖水乱动起来,搜救更加困难,很快,大家的体力都耗尽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搭上更多人的性命。眼见希望越来越小,程夫人闭上眼睛,很快就做出决定,命令道:“所有人,全部上岸!管家,统计人数!”
下人们纷纷上了岸,管家迅速清点人数,一个未少,程夫人稍稍宽了心。但是程将军和程未晞还没有上来,她让自己镇定下来,耐心地等。这时,程将军再次破水而出,这次离岸边较近,一眼看到岸上情况,神情更加严肃——未晞还没有上岸,这下更加糟糕了。突然,不远处水波异动,只见程未晞拖着毫无意识的程君扬,艰难地往岸边游着,程将军立刻游过去,将姐弟二人拖上岸。
程君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家都屏气不敢出声,程将军面色发青,将程君扬身体放得更平,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程未晞一身狼狈地爬过来,一下下按着程君扬胸口,俯下身毫不犹豫地给他做人工呼吸。程将军和下人们见此举都很吃惊,但程将军没有阻止她。按了几十下,程君扬一口水喷出来,程未晞急忙把他的头歪向一边,以免水再次呛到肺里。
大家见状全都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程君扬神仙难救了,没想到竟然被程未晞救活了。下人们见小姐拼死相救,如此果敢神勇,对她的印象也有所改观。
程君扬很快恢复意识,脸色煞白,不停地咳嗽。程将军阴沉着脸问:“你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我……我看见雨下大了,就快跑,一不小心踩上烂泥,就跌下去了……”
程将军气得发抖,忍不住骂道:“废物!”
这时,程未晞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程未晞自从冒着暴雨从湖中救起程君扬,连续发烧好几天,病得昏昏沉沉。她原本头上那一下就撞得很重,又出了这件事,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她在病中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感觉全身发烫,喘气都是又干又热,一身一身的发着虚汗,噩梦连连,特别难熬,这一病就病了整整一个月。
在这期间,程未晞恍惚知道程君扬来看过她几次,但是那小子也不敢说话,就直直地在她床边戳着,像个木头棍子,戳一会儿就走了。她知道他心中很愧疚,但每次想安慰他一下都觉得喉咙干得说不出话,又睡过去了。对于救人这件事,应该是程未晞本性使然,也或许是原来的程未晞念及姐弟之情,才如此不顾性命搭救。在她的记忆中,原来的程未晞对程君扬态度并不好,但骨肉亲情,总是患难与共吧。还好她以前在部队大强度训练过潜水,不然这次也没把握。
程夫人和香知常常守在她身边照顾她,她清醒的时候,自嘲地想:“以前身体好,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病成这样,以前都是她看护病人,现在总算轮到自己受罪了。”
程将军早已向皇帝禀明心思,以未晞重病为由,委婉拒绝这门亲事。但是不知皇帝对程将军说了什么,让他惊惧交加,回府后常常沉默着,显得心事重重。程夫人见他不说,也不勉强,但隐隐觉得事情已成定局,她的未晞,这次真的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