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治平刚一走,雁北便不解地问道:“王爷,既然您已经得了土地规划全案,为什么还要与钟治平纠缠?”
宋云昭端起茶杯,不慌不忙道:“当然是为了引蛇出洞。”
“您是说……此事另有内情?”
宋云昭的目光落到那本书册上,“或许,答案就在这本土地规划全案里。雁北,你叫人盯紧钟治平,看他这几日去哪里、见什么人,回来要事无巨细地禀报给我。”
“是。”雁北领命,立刻着手去查办。
这时,宋以同推门进来,宋云昭笑了笑,对儿子招招手。
宋以同快步走过去,坐在宋云昭身旁,问道:“父亲,刚才走出去的那个人是谁?看着有些眼熟。”
宋云昭道:“是澧县县尉钟治平。澧县排涝的时候,你也见过他的。”
“原来是他。”宋以同道,“当初澧县县令因为贪污进了大狱,他就把一应事务管起来了,做事也很利落,所以我对他有些印象。
“他今日来有什么事?”
宋云昭看他认真的小模样,无奈地笑道:“什么事都打听,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懒散得很,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偷溜出去玩。”
“父亲又哄我呢!”宋以同伏在宋云昭的膝盖上,难得露出小孩子的情态,软声道:“我早就听外祖父说了,父亲小时候就聪明好学,学识武艺都是最出挑的,六岁就在翰林院的云亭殿上舌战群儒、谈史论道,十三岁就上了战场,大破郓城敌军。人们都夸赞父亲是西元难得一遇的少年天才。以同仰慕父亲,一日也不敢懈怠。我是父亲的孩子,以后要走的路注定不会太容易,我心里都清楚着呢,父亲倒好,总怕我为难自己。”
宋云昭听着儿子的话,不禁笑出声来,“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宋以同的小眼神一瞥,不满道:“父亲才知道啊!”
宋云昭揉了揉儿子的头顶,道:“那你就替我分分忧吧!”说着把岭南州土地规划全案递到他手上,简单说了一下钟治平送来半本书册的缘由。
“你来看看,这土地规划全案中可有什么玄机?”
宋以同拿起两本册子来,仔细翻看了一下,半晌方道:“钟治平送来的这半本和我舅舅送来的这本的前一半是完全一致的。而全本的后半部分,从表面上看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山地、河流的地图,还有各地渔耕之事。”
他皱着眉毛,“钟治平的目的,应该不止是擢升官职,因为他本是个统兵之人,于土地规划管理一道上并不通。冯厚才入狱之后,岭南忽然冒出不少大小官吏来,双眼紧盯着这个位子蠢蠢欲动,这件事很是反常。虽然土地监察史有油水可捞,但岭南现由父亲统治,战乱以来首先要铲除的就是贪腐,况且岭南现在又这样贫穷,所以想要坐在这个位子上搜刮民脂民膏是不大可能的。问题就在这里,那些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秘密,而父亲却不知道的?”
宋云昭赞许地看着儿子,道:“解开这个问题的关键,应该就在这本土地规划全案里。”
当初这本册子“丢”得很是蹊跷,如果这是一本普通的土地规划案,为何岳王会如此看重?
宋以同的头脑在飞速地运转着,“我猜,父亲之所以假意答应钟治平,不仅是为了探知这本全案的秘密,更是为了牵出更多的人、趁此机会肃清心怀鬼胎的恶吏吧?”
宋云昭听了,不禁感叹这孩子的逆天智商——连这一步都能想到,他的儿子都快成人精了。
他点头说道:“岭南的官场形势十分复杂,而咱们初来乍到,毕竟是没有根基的。要彻底扎下根来、将实权握在手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次土地规划案的事情就是一个好的时机,咱们要借机来看清那些人的真正嘴脸,有异心者、与百姓离心离德者,一律清出岭南的官僚队伍。这次的事情必须严办,杀鸡儆猴,才能达到震慑官场的目的。
“作为一方领主,想要治下的土地和平稳固,就务必把政权、军权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不然即使再得民心,其统治也可能会被敌对势力瓦解颠覆。”
宋以同仔细思量着他父亲的话,道:“以同明白了。”
这时,程未晞推门进了书房,缇灵跟在她的身边,手里捧着一盘新鲜的水果。
“你们父子两个,扎在这书房里半天了,简直就是工作狂。”程未晞笑道:“外面有果农送了水果来,今年第一茬的雪梨,还有山杏,刚摘下来就送到府上,非要给端王爷尝尝,说要感谢端王爷呢。”
宋云昭和宋以同各自拿起一只雪梨吃起来——嗯,甘甜多汁,十分爽口。
缇灵换走了桌上的茶水,复又退出去了。
宋以同吃着梨,笑得眼睛弯弯,“母亲,什么是‘工作狂’?”
“工作狂啊!就是只喜欢做事、整天忙忙碌碌干活的狂人。”
宋云昭笑道:“你的嘴里全都是新鲜词,不过形容得倒也贴切。‘工作狂’有什么不好的?我就当你是褒奖的意思了。”
程未晞注意到书案上的册子,她随意瞥了一眼,忽然道:“原来岭南竟有矿脉?”
“什么?”宋云昭惊道,他忙拿起册子倒过来看,果然见到那地形的等高图里竟隐藏着一条指引线路,看样子确实像是矿脉,他又翻看了后面几页,只见连绵不断的群山中隐藏着数条指引线,如果这些都是矿脉,那将是一笔无比巨大的财富!
“你看,”程未晞指着图上的一处,“这几条线组合起来看,像不像一个‘金’字?”
宋云昭看过去,发现那里果然隐藏着一个“金”字,又翻了几页,陆续发现了“铁”、“铜”两个字,其中以“铁”字最多,竟有五个!“铜”字有两个,“金”字只有一个,但整条矿脉绵延数里,面积非常可观。
发财了。
岭南发财了。
这几条矿脉一经开采起来,就再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他们想做的很多事,都能放手去做了。程未晞一直苦苦寻找建立全州金融财政系统的方法,因为没有钱,一切都束手束脚,而现在,她仿佛在这本土地规划全案里看到了一个纸醉金迷的繁华之都。
而铁矿呢?有了铁,军队就等于有了武器。
能够铸造武器,宋云昭就再也不用时时担心战事会在他毫无准备时爆发,他的战士们终于不再两手空空,军队也就有了底气。
“原来是这样!”宋云昭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都如此看重这本土地规划全案。估计这件事只有少数官员知道,他们发现了矿脉却不上报,遮遮掩掩的,想必是想偷偷开采,自己闷声发大财,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
他说着,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怒意。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以岭南现在的状况,他们不思虑着如何做好百姓的父母官,反而只顾自己敛财,根本不配为官!
“父亲,”宋以同道:“以钟治平一人之力,必然干不成这件事,他手里必定还有筹码,这筹码或许就是懂得开采矿藏的能人。整个西元,这样的人都寥寥无几,他之所以敢出这个头,可见是有把握的。父亲,找人这件事能不能交给我去办?我要来个釜底抽薪,让钟治平一败涂地。”
“霸气!”程未晞冲着宋以同竖起大拇哥。
宋云昭应了他,道:“我让雁北把线报告知你。需要什么人,尽管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