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之后,我看到那皮肤黝黑的孩子望着我笑,十分诡异的。
在红树林里等了很久,颜锁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来,槿轩红着眼睛扶着他,我急切地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什么事也没有。
接着是习惯性的保持沉默,红晕的太阳照到他脸上,看上去有超过年龄的负重。
躺在淹没过我们的草坪上。槿轩说,她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可以把她藏起来。透过疯长繁茂的草秆间隙,我看到她流到嘴角边的眼泪。
快到晚上太阳也就不是那么温暖了,颜锁突然问我们,长大以后你们想做什么?
长大,一个令无数孩子神往的词。
槿轩说,她也许会回到出生的地方,又或者去看看其他的世界。
她这样说的时候盈绿色的眼睛里亮得发光,红彤彤的脸颊却多了份化不开的凝重。于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玩闹的心原来也可以一下子稳定下来。
颜锁对我说,你呢?
我想了想之后摇了摇头说,我说我也许还会留在这儿吧,因为这儿能让我感到自由。
颜锁呢?你长大会做些什么?
他很坚定地告诉我,他会离开烟花城,寻找他在等待的东西。
红晕的太阳下面,几个孩子好像一下子长大,尽管我们有并不相同的期待,但这一刻,我们都好似能听见一个内心滋长的声音。
回去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哥哥的身影,在一棵大树上面不见的。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可这并非在长大以后。我依旧每天到红树林去,孤单地行走在已经走过无数遍的路,走得遍体凌伤的。哥哥也依旧早出晚归,我很少能看到他。
于是越来越沉默,竟也像个患了自闭症的孩子。
成年后我却违背了自己当初的心愿,离开了烟花城,后来我想是不是那里不再令我感到自由了?眼泪就那么下来了。
收到槿轩的信。上面涂满了各种艳丽颜色的染料,可我还是在上头嗅到有荒凉和淳朴的气息。她说她如今跟随了一个长老,一个伟大的祭司,而数月前路过大戈壁的时候,她又闻到了小时候的味道,她问我还记不记红树林附近那摊亡灵妇人酿的果子酒水?那酿酒的绿色小果子叫什么了?我坚信她写下这些的时候流了不少眼泪了。
羊皮卷里还包有槿轩纯粹的一缕红,我放到袖子里不知何时又遗落了,茫茫人海里再也找不回来的,不仅仅只是一缕头发了。
给颜锁寄了无数封信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音,想想这些就是用三辆马车也拉不完的信到底去了哪里?颜锁他又是否都一一看了?心里就难过得不是滋味。
在麦城生活了很久,朋友依旧不多,我想我并不是个热情的亡灵吧。
收到颜锁的两封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两封信是一块儿收到的,可能是某种原因堆积在邮寄员那的吧,这样想着的时候打开了第一封信。
他说他还留在烟花城,然后我就难过得哭了,泪水滑到我的手上倒在地上。他曾经无比坚定地告诉我,他一定会离开烟花城,去寻找他在等待的东西。而如今的很多年过去之后,“寻找他在等待的东西”演变成“他在等待寻找的东西”,印象里的那个站得笔直的孩子是不曾倒下的,我看着他的字迹猜测他此刻的心情。
终于打开了第二封信。上面涂满了用不同力道抹下的红,一种流来流去的颜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对于他心里的感情我好像能身临其境地感同身受。
连牙齿都收得很紧。后来我写的每一封信,都是在问他同一个槿轩问我的问题——我亲爱的朋友,你还记得涩涩的果子酒水吗?
“心里的恐惧来自没有信仰的心里。”这话是在麦城遇到的一个商家对我说的,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他。小时候那个皮肤黝黑嘲笑过我们的孩子,被颜锁教训过的孩子。他已经长大了,比小时候好看得多,个子也很高,没有了嚣张的神情看起来倒是很温文尔雅。
他主动同经过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打招呼,阳光一样的笑脸让我想到了他母亲,也就是那个亡灵妇人望着我们笑时的样子。
朴实的麦城人民越来越多的喜欢他,跟他做生意,他则会回馈顾客最坦诚的谢意。
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尽管当时我并没有一下子认出他来,直到他跟我谈起小时候的事情,愉快的交谈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
他送我出门,帮我雇马车,付了钱,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