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在宁家老宅和一群跟自己流着同一血脉的人斗智斗勇的时候,宁彩也在同一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和一个叫做盛誉城的心理医生并肩作战展开一场持之以恒的寻宝之旅。
明明离得那么近,半个小时就可以抵达。却遥远的如同两个平行时间里的平行世界,需要一个传送门,他过来,或者,她过去。
只是宁彩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滕与岳提前为她设计好的陷阱里,她承诺过,在治疗的这段时间,不见滕与岳,便也不见宁远。其实宁彩想说,滕与岳你大可不必这样煞费苦心,挖坑还需要浪费力气,你说不让见宁远,凭你滕家和褚家家大业大,我又怎么逃得出你们的手掌心。
与此同时,宁远在竭尽全力铺路,他在为宁彩铺一条通往幸福的路,不管这条路是否由他亲自陪伴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相濡以沫的一起走到路的尽头,还是另一个人牵起她的手,他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幸福的前进,离开。
命运曾在他们生命的画板上涂抹了太多的黑暗,一片片的黑,压制住试图寻找光亮的白板。如果可以,他愿所有的黑暗加诸于他永生永世的命运轮盘之中,也要用手中的匕首在黑暗中为她划开一道裂痕,放光明进去。
如果命运偶尔心软,感知到他的虔诚,能让他多看一眼她被光照的熠熠生辉的脸,能让他记住那个时刻她脸上展露出的纯真笑靥,万劫不复,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宁家大门安然无恙的走出来时,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诺大的宅邸,这里曾是他的家啊,现在却如同一个魔窟,里面住着的是一群有血缘关系的仇人。
有血缘关系的仇人。
是否因为宁家祖祖辈辈手上沾染了太多的血,仍凭黄浦江冲刷百年,也无法荡涤斑斑血迹,才会安排了宁家子孙后代互相杀伐,自相毁灭。
斧头用自己的刀刃砍断了斧柄,豆萁燃尽煮沸锅里的豆粒。你毁我羽翼,我斩你臂膀。本是同一脉,本该香火永相续,却非得相煎,太急。
“小冷,你恨他们吗?”
恨他们收养了你的同时,折磨你。培养你的同时却也让你变成了他们冷血无情没有心、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恨他们,夺去了你的声音,剥夺了你说话的权利和本能。
小冷沉默着低头,继而摇摇头,张了张嘴,两片唇瓣摆出不恨的形状。
不恨,小冷用唇语说。
恨意是把双刃剑,恨着一个人的同时,也丢掉了自己会快乐、会幸福的可能性。如果这样,我便不恨,不如忘记,忘记那些人,忘记那些伤害,这样,我还是可以自由自在,不被恨意牵绊,也不会受任何人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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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彩在盛誉城诊室外面静静的候着。
盛誉城对宁彩的情况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现在正在和褚沐风商谈治疗方案。两个人像是在密谋着什么一样在诊室里窃窃私语。
褚沐风和盛誉城面对面坐在内室,内室隔音效果很好,不论他们说了什么、要说什么,外面的人一概听不到。
“情况你都了解了,尽早开始吧。”褚沐风扫了一眼盛誉城放在他面前的咖啡,并没有动。
盛誉城不动声色的把他面前的咖啡换成茶,是雀舌茶。他的诊室里有各式各样的茶、各式各样的咖啡,这些都是为他的病人准备的人,而他本人,只喝白水。他喜欢通过研究病人最细微末节的习惯来了解病人最本质的,病人自己可能都没有发现的性格属性。从而顺蔓摸瓜,找到问题的根源。
比如喜欢拿铁的人通常性情温和,不骄不躁。
比如喜欢喝卡布奇诺的人,阳光、浪漫。
“您确定要那样做吗?褚言汀和褚言溪不都是您的女儿吗?为什么非要..”盛誉城看着褚沐风脸上的不悦没有再说下去。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盛医生。”声量明明不大,每个字却都透露着威严,“更何况六年前你就在她身上试验过,你应该明白,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想要的是什么吧。现在要进行的,只是继续你六年前做过而没有圆满的事,而已。”
是啊,六年前,那个美丽的让人惊艳的女孩眼睛里全是生无可恋的绝望,她说,医生,如果我想把我身体里的这个我驱逐,换上另外一个人的灵魂,您能不能做到啊?
女孩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是那般坚定而决绝,眼睛却空空洞洞,没有焦点,没有生气,那个时候,他有一种错觉,女孩想要驱逐的灵魂已经在渐渐流失了,就像沙漏里的沙粒一般,尽管过程很缓慢,但你却没法否认,也没法阻止。
他第一次遇到有这种要求的病人,以前甚至在教科书上都没有这样的案例,他对她说,很抱歉,这是三次元的现实社会,不存在这种类似借尸还魂的事。小姐,你是不是电视剧或者漫画看多了。
她固执的摇头,如果想要替换的那个灵魂原本有一副跟我现在一模一样的身体呢?甚至血管里流淌的血液,都几乎一模一样。好像,我本来就是她的复制品一样。如果这样,能实现吗?
他最终答应了她。
只是还没有成功,她便消失了,无影无踪。
“她失忆了,只需要唤醒她原本的记忆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把她的身体装上其他人的灵魂。六年前的她甘愿这样做,六年后呢,她还愿意做褚言溪吗?通过刚才的对话,她似乎在排斥她是褚言溪这个信息。”
褚沐风看着他,好久都没有说话,他终于拿起桌上的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你的意思是,单纯的唤醒她的记忆。然后呢?”
“然后?”盛誉城一愣,不明就里。
“然后恢复记忆的她再次来找你,再次请求你把她变成褚言溪。枉费精力和功夫不说,你能保证那个时候的她还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再承受一次灵魂的剥离呢?”褚沐风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平平仄仄,铿铿锵锵,一点一点的将盛誉城心里的用坚持做砖瓦垒砌的长城慢慢击垮。
“如果恢复记忆的再不想做褚言溪了呢?”他最后挣扎。
褚沐风幽然的喝完杯里的最后一口茶,“她会的,不管她失忆了多久,再醒来,她都会那样做的。这是她的命,她只能这样做。况且,盛医生.”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对上盛誉城,“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方案,而不是要不要这样做。你没有权利左右要不要这样做。如果你不肯,我们可以找别人,虽然盛医生你现在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理医师,但是,也并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诊室外,宁彩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等着。褚临和褚渊站在她的身旁,像两棵树一样站的笔直,尤其是褚渊。
“你们坐下陪我说会话吧,看起来,还要等很久。”她对身边的两棵树说。
褚渊一愣。
褚临喜笑颜开,“好啊,小姐要聊什么?不过我们站着就好了。”
“那我也站着好了,仰着头说话,脖子会很酸的吧。”说着,宁彩从长椅上站起来,她的额头发际线处,贴着创可贴。长发掩住,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别,小姐,我们坐下就是了。”褚临赶忙拉着褚渊一起坐下。
三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女孩长发及腰,面容姣好,她安静的坐在那里,像一朵玫瑰在静静地盛开,吸引了每一个路人的目光。女孩的旁边,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大男孩,男孩眉眼生动,嘴角含笑,在同身旁的女孩说着什么,女孩的嘴角也溢出笑容。女孩旁边的旁边,也是一个男孩子,或者说是一个男人。男人高高大大,长腿交叉着放在长椅的下面,不妨碍路人行走。
“你们在褚家多久了?”宁彩问道。
“小姐,我们两个是孤儿,从小在褚家长大的。我两岁那年,哥哥带着我,饿晕在路上,褚叔正好遇到,就把我们带回了家。”男孩说起这段往事,眼睛里有些微的惆怅。
“你们.是亲兄弟?”宁彩狐疑地观察着褚渊和褚临,果然,这两个人眉眼上还真有点相似呢。只是性格却大相径庭。褚渊高冷沉默,褚临阳光活泼。
“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只不过我们差好多,我比他好看,比他可爱。都不知道是不是他在人群中牵错了人,把我拐走了。”说着褚临对着旁边扮演一棵沉默的树桩的褚渊扮了个鬼脸。
褚渊啪一声打在褚临的脑门上,“小姐,你别听他胡说。”声音很洪亮,像是从丹田里发出来的。
宁彩笑的如光风霁月般明净,她的笑让漫长的等待都不再寂寞。
有诗人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会,宁彩如光风霁月般明净的笑又入了谁的眼,乱了谁的心?
站在楼道转弯处的身影眸子里有明媚的星光在闪烁,嘴角有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若有若无的笑。
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宁远,欢迎回来。我们见一面吧。7点,CORNERCLUB。
挂了电话,收回飘忽的视线,因此没看到,有人停在了那个及腰长发的女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