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想短暂逃离那个魔音,却不想,带着魔音的发声源一起离开包厢。
从包厢到洗手间有一段距离。
宁彩和沈意暖并排走着,沈意暖亲密地挽着宁彩的臂弯。
宁彩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臂,“意.暖”
这个名字怎么叫,都一样生涩。
“不管我们以前有多亲密,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所以,请谅解。”
沈意暖的笑僵了一秒,旋即依然明媚,她说,“言溪,没关系,不管你还认不认识我,在我心里,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既然你现在还不能习惯我,那我就慢慢努力,慢慢重新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宁彩点点头,莞尔一笑。
只是笑容在阴影里谢掉,身边的这个姑娘,倘若真的是和滕与岳有着什么,那么她就不应该对自己是这个态度。女人全部都是善妒的,在爱情面前,谁又能做到落落大方。除非,是伪装。
念及此,宁彩更喜欢那个会撒泼、很直接的孙雅柔。
至少,不做作,“意暖,以前我们怎么成为朋友的?”
沈意暖心里升腾起一阵嘲弄,嘴上却仍是笑容,“在高一的时候,我跟你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却从没有人关注。所以,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是朋友,直到有一次,有人欺负我,是你帮我。我们还成为了同桌。从那以后,我就认定了你是我沈意暖最好的朋友。”
宁彩听了,轻轻点头,表示知晓了。她看着沈意暖一直保持着的笑容,她很想知道,一直这样笑,累不累。
“意暖,你很喜欢笑。”
沈意暖有一刹那的失神,然后笑着掩饰,“是啊,言溪,是你说的,爱笑的女孩会发光。”沈意暖看着她,像是撒娇似得嘟嘟唇。
“言溪,以前的你是会发光的,就像太阳一样,所有的人则像行星一样围着太阳转。那时候的褚言溪,真的可以说是,光芒万丈。只是,言溪,曾经教我要多笑的你,反而,不怎么笑了。光好像,也不见了。”
沈意暖脸上的笑容凝结,眼睛里飘忽着阴鸷,然后遁形,话锋一转,她说:
“褚言溪,不再发光的你,为什么还是能够吸引住滕与岳的目光,有你在,他都看不到别人。”
声音里已满含妒意。
宁彩以为,她会忍很久,很久都会以朋友的姿态作为伪装,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就忍不住了。
“你喜欢滕与岳?”宁彩挑明。
沈意暖怔住。
她没想到宁彩会这样直接。
那似乎,也不必再委屈自己去曲意逢迎。
沈意暖先前挪了一步,停在宁彩面前。
眼前的宁彩,即使不再发光,甚至,不需要发光。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的瞳仁,像窗外的黑夜一样黑。她的皮肤,不施任何粉黛,却散发着犹如空谷幽灵般晶莹的光彩。她的发,最自然的弧度,最自然的颜色,衬托着她更加绝艳。
沈意暖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再看宁彩,看不到她,她的美丽,是否就会不存在了。
“是,我承认,我喜欢他。现在你知道我喜欢他了,怎么,你会把他让给我?”沈意暖睁开闭着的眼睛,嘴巴是笑着的,但是嘴角的嘲弄却是那样显著。
“沈意暖,你既然喜欢滕与岳,那你就在他身上下功夫,让他喜欢上你,这样,我让怎样,不让又怎样,都是你们的爱情。”宁彩语气淡然。
沈意暖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笑着,那笑声,也还是像驼铃声。
原来,有些人,不管是发自肺腑的笑还是皮笑肉不笑或者冷笑或者奸笑,都可以那么好听。
“褚言溪,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既然消失了,就永远消失不好吗?你偏偏要回来。你不在,阿岳眼里还能看得到我。现在,他眼睛里只有你,只有你。”沈意暖的声音有些许歇斯底里的指控着。
她说,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宁彩想说,如果可以,她情愿,自己还是波西塔诺那个不谙世事,与世隔绝的宁彩,看着风,看着海,看着宁远,画画。
她思念着宁远。
每一秒钟,她都在期待,一个转角,一个路口,他就会出现,然后对自己说,彩彩,该回家了,我做了你最爱的鲶鱼汤。
宁彩看着眼前的沈意暖,她不喜欢她。从听到这个名字,就不喜欢她。可是看到眼前歇斯底里的她,心里又升腾着同情。
爱情呵,爱情。
杀死了多少好女孩。
让善良美好的她们充满妒忌、愤懑、算计、阴谋。
宁彩对着沈意暖深深地鞠了一躬,她说,沈意暖,很抱歉我的归来造成了你极大的困扰。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我的存在,已然成了你爱情的眼中钉。但是我想说,我比你更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回来过。
“至于滕与岳,他爱你或者他不爱你,和我或者说,和褚言溪,并没有直接关联。我说这么多,只想表达一个意思,我不喜欢除了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所以,请不要把你爱而不得的矛头指向我。我没有想要跟你争滕与岳。”
沈意暖愣愣地看着宁彩,她没想到,宁彩会向她鞠躬。
宁彩说这席话的时候,眼睛里是真诚的,说到滕与岳的时候,也淡然的无波无痕。只是,沈意暖心里更无端升起怒意,“褚言溪,你把自己说的那样超然,说什么,不会争滕与岳。那是因为你不用争。你知不知道世界上像你这种人最可恨,别人努力想要的东西,你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得到了也不知道珍惜。你今天这样说,无非就是向我炫耀,炫耀你褚言溪轻轻松松的可以抛弃我孜孜以求的东西。”
沈意暖眼睛里已经充满的恨意。
咬牙切齿的恨意。
宁彩想赶快结束这种无意义的对话,“沈意暖,有句话叫做,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沈意暖却笑了,“你的意思是,现在的阿岳,于你而言,是砒霜喽?褚言溪,你说,如果阿岳听到了这句话,他会作何想法。”
“毕竟他听不到不是吗?你可以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告诉他,最好,他能弃我如敝履,这样,我就自由了。”宁彩垂下眼眸,不再想开口说话。
沈意暖看着低眉顺眼的宁彩,以为她其实是在害怕,“褚言溪,不,我该叫你宁彩。你以为阿岳喜欢的就是你吗?宁彩,阿岳他喜欢的人是叫做褚言溪,这个似乎永远都无法改变。但是,你真的就是褚言溪吗?难道你就没有疑惑过吗?你看看镜子,全身上下,除了长的像她,哪里还像?”
宁彩望着洗手池前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很陌生,似乎在哪里见过。又是这种感觉。
其实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宁彩没有问她,没有问出那句,你的意思,我不是褚言溪?
问了也没有意义,更何况,她不想再从任何人的口中探知真相。
她不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沈意暖去了卫生间。
周围只剩下她自己了,没有一群陌生的旧人,说着她听不懂的旧事。
她踱着步子,想要去看来时走廊上的那几幅画。
只是,偌大的会所东拐西拐,她低着头走,没有记路。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找不到回去包厢的路,也找不到那几幅画的方向。
索性就放任自己走丢吧。
她曾经对宁远说,如果你不见了,我一定不会找你,我无处可去。因为我也迷失了,我会等你,等你回来接我。
可是阿远,在这个你不知道的地方,你能找到来接我的路吗?
出了会所,一阵凉风袭来,宁彩不禁微微打了个哆嗦。
下雨了呢。
对啊,今天一直下着雨呢。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过后,也该冷了吧。
天开始凉起来的时候,生日就快到了。生日那天,10月21号,他肯定会出现的吧。因为他说,他不会缺席她的每一个生日。
去年的10月21号,他带她去了芬兰的拉普兰德看极光,虽然那天,并没有极光,那个时候,也不是最好的时节。
前年的10月21号,他带她去了丹麦的哥本哈根,那是海的女儿的故乡,她最喜欢的童话。
他说他感谢每一个10月21号,他感谢那一天的世界带来了他的宝贝。
他说,彩彩,不管我们同这个世界有多大的格格不入,不管这个世界待我们有多大的恶意,我都会在这一年的这一天,爱这个世界。
眼前的世界,车来人往,川流不息。
理智告诉她,打电话给滕与岳让他来接自己。或者回褚家。
看吧,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也并非无处可去。
她没有打电话给滕与岳,更没有回褚宅。她坐在会所的门口,看来来往往的车辆,会不会某一辆车里,就会有宁远款款走下来,那样清瘦挺拔的身姿,在雨里走起路来,很好看,很清冷。
只是,没有一辆车带来了她的宁远。
有脚步从她面前走过,有脚步在她面前停住,驻足。
她抬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带着打量的神色和些许的不怀好意的笑。
只是,她并没有感觉害怕,因为男人的眼睛,和宁远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