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仁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一个憔悴的病人正躺在病床上。持续的病痛让他的身体极度虚弱,脸上已经暗淡无光。马熙铭跟着邵嘉慧和邵雯慧走进了病房,医生正在查房,似乎已经检查完了病人的状态,收拾了器具准备离开。
“医生,我父亲的情况怎么样?”邵雯慧看到医生连忙上前询问。
“很抱歉,邵小姐。我们的能力无法阻止邵先生的病症继续恶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奇迹了。”医生怂了怂肩,一脸无奈的推开房门准备离开。
“等等,医生。”马熙铭拦住了医生,无视了医生不悦的表情。马熙铭继续说道:“抱歉,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种药物能治疗病床上的这位先生。您能帮我吗?”
医生听了这话楞了楞,马上变得非常慎重:“先生,您知道您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吗?如果真有一种药物能治疗败血症,那意味着能挽救成千上万的上帝的子民。”
“我或许有这样一种药物能治疗败血症。”马熙铭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
“先生,你是医生吗?”医生耐下性子问了一句。
“不是,我或许弹奏钢琴还能不让人讨厌,可我对医学一窍不通。”马熙铭这句话刚刚说完,医生就走出了门外,开玩笑,教会医院的一员从没听说新药物的问世,现在居然有个亚洲人在自己面前说能治疗败血病。自己居然还愚蠢的浪费了这么久。
“马先生,您真的能治好我父亲的病吗?”邵雯慧无助的望着马熙铭。医生的态度让邵雯慧失去了对宏仁医院的最后一丝希望,现在或许只有面前的这个东方人能救自己的父亲了。
马熙铭无奈的点点头,掏出一个密封的塑料袋,这里面装着三支药剂。这是刚刚借口去洗手间的时候兑换的,伸手递给邵雯慧:“医生走了,我可不会静脉注射。”
邵雯慧接过药剂,仔细的看了看。上面没有任何标识,但整个密封袋做工显得非常精细。邵雯慧有些犹豫的时候,马熙铭接着说:“每八个小时注射一针,三支药剂注射完后应该会有效果。”
邵雯慧看了看邵嘉慧,又看了看马熙铭。低着头思索了一下,转过身非常娴熟的将药剂注射进了吊在床头的盐水里。然后就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到在了邵嘉慧的怀里。
整整一夜,除了安排人去饭店报个平安之外,马熙铭再没有离开过医院一步。这是个契机,虽然马熙铭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磺胺出现的重要性。但是,当自己成为这个历史的见证者的时候,意义自然也就变得不一样了。军队、医药研制和生产,再加上重工业,是马熙铭今后发展的方向。所以,对于磺胺的第一次应用,马熙铭格外重视。
第一支磺胺是下午六点半注射的,第二支的注射时间是六个小时候后,也就是凌晨零点三十分。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十五分,很明显,邵乐轩先生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呼吸已经非常平稳,身上的高热已经减退。就在刚刚还睁开了眼,看了看四周。当看到邵雯慧和一旁的邵嘉慧的时候,邵乐轩先生眨了眨眼。虽然没几分钟,邵乐轩先生又再次睡了过去。但是,这一切,都让邵雯慧和邵嘉慧喜极而泣。
马熙铭看到了自己所期盼的结果,也没刻意去打搅邵嘉慧和邵雯慧。轻轻的关上门,马熙铭走到了病房外的走廊上,靠在窗边。四月的上海,空气依旧是这么清新,湿润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法国梧桐的香气。
“少爷,你怎么一夜都在医院里?”马成赶到医院,正巧看见自家少爷就靠在前面的窗口。
“成子,你怎么找过来了?昨天不是叫人带了信告诉你们不用着急么?”马熙铭有点诧异,也有些感动。
“这可不敢掉以轻心,你可不能有什么事。”马成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昨天酒吧的招待可是说少爷跟着两个漂亮小姐出去了,马成得看看。
“行了,走吧。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马熙铭拍了马成一下,“看什么看。”
“没、没看什么。”马成停止了张望,看了马熙铭一眼,“东西昨晚就收拾好了,少爷,咱就这么走了?”
“不走难道还爬?”马熙铭没好气的回了马成一句。
“不是,少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想问我和两个漂亮小姐出了饭店怎么来了医院对吗?”
“对、对、对,少爷就是英明神武。”
“其实这事很复杂,复杂到以你的智商很难明白。你明白了吗?”
“没明白。”
“就是说嘛,就算我告诉你,以你的智商也是很难明白的。”
“……”
故事有一个糟糕的开始后,朝着令人沮丧的方向不断推进。但就在每个人开始绝望的时候,生活在这里和每个人开了一个玩笑。一个陌生人的出现,改变了邵乐轩先生的命运。但邵乐轩先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床边围满了人。看得出,邵乐轩先生虽然渐渐摆脱了病魔的折磨,但还是非常疲惫。
“爹,你好些了么?”邵雯慧就守候在床头。
“我感觉好多了,我想吃点东西。”邵乐轩先生费力的说着每个单词,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响了两声。
“My-god,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从魔鬼的手中逃脱。”费舍尔医生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来到病房。自从巡房发现邵乐轩先生的败血症病症好转后,费舍尔医生一直在留心观察邵乐轩先生的病情。刚刚听说邵乐轩先生已经醒来,费舍尔医生急匆匆的带着助手赶来。经过一番诊断,费舍尔医生不得不相信这位病情原本持续恶化的患者居然莫名其妙的正在好转。
“医生,您是说我父亲的病情在好转么?”邵雯慧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这些天的担惊受怕已经让邵雯慧非常脆弱。
“确切的说,病魔在远离你的父亲。美丽的女士,但这需要更进一步的确认。当然,等所有的检查结果出来后,我们就知道真正的答案。”费舍尔医生严谨的态度让他保留了一定的余地,“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令尊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各项身体机能正在逐步恢复。这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信息。”
邵乐轩先生在邵雯慧的帮助下,喝下了一大碗的肉粥。邵乐轩先生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胃正在贪婪的吸取着粥的每一份营养。邵乐轩先生咽下最后一口,然后可怜的望着空碗。很明显,邵乐轩先生非常想再来这么一大碗。
“叔叔,你身体刚刚恢复,不能再吃了。医生可就在你边上盯着。”邵嘉慧接过碗,拧了毛巾帮邵乐轩先生擦拭了脸。一边耐心的哄着邵先生。
“是的,邵乐轩先生。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过度的饮食无助于您身体的恢复。”费舍尔先生适时的开了口,“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您。”
费舍尔医生带着助手离开了病房,他要去取检测报告。病房一下子空了,邵雯慧这才想起,那个神奇的年轻人似乎很久没有出现了。邵嘉慧看了看墙角那张空着的椅子,似乎有些不安:“邵嘉慧,你注意到那个小伙子了吗?他是不是离开了?”
邵嘉慧无辜的睁大双眼:“可能他出去透透气吧。刚刚看见他和另外一个人在窗子那边聊天哩。”
“可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邵雯慧抬起手看了看窗外的钟楼,嘟噜了一句。
听到邵雯慧的提醒,邵嘉慧这才记起。清晨时分是今天唯一一次见到那个小伙子,当时他朝自己笑了笑,开门出了房间。后来自己随意的瞟了一眼,还看到他站在窗边和一个小伙子聊着什么。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也许,他回饭店休息去了。毕竟,他昨天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夜了。”邵嘉慧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心里竟然有一点失落,太让人吃惊了。
邵雯慧看了看病床上的父亲,均匀的呼吸让邵雯慧的心安稳了很多。多亏了邵嘉慧拉自己去酒吧散心,才遇见了那个神奇的小伙子。想起演奏时专注的神情,落寞的眼神。邵雯慧心忽然被刺了一下。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个子也不高,相貌也普通。为什么自己突然脸红了?也许那首《致艾德琳的诗》才是自己脸红的原因。
“明天,如果他没来,我想去饭店当面向他表示感谢。”邵雯慧想了想,做出了决定。
“也许现在去也不晚。算了,听你的。”邵嘉慧有些期盼,可挣扎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马熙铭刚刚离开饭店,准备登上驶向天津的轮船。
来的时候是四个人,回去成了六个人。马熙铭、马成、虎子、李北,还有小胡和他妹妹。来的时候整整带了五百万大洋,回去的时候全部换成了橡胶股票。这次上海之行圆满结束,唯一让人牵挂的是,因为船票早就定好,所以没来得及向邵嘉慧和邵雯慧道别,也没继续等待邵乐轩先生的病情好转。马熙铭咧了咧嘴,或许,等到邵乐轩先生病好了,还有谁记得自己呢?
回到崮阳镇,除了马老爷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很忙,就连少爷出外半年回来的这件事,也没空理会。洋面粉厂每天就像怪物一样的嘶吼,吞进去一担担的麦子,吐出来一袋袋的面粉。工人忙得脚步沾地,也无法让这只野兽停歇。可这对于,崮阳镇的四家大户来讲,听着厂子的机器轰鸣,心里就得劲。现在,已经有人在崮阳镇不住的抱怨了。抱怨什么?崮阳到包头的路实在差,路差,车就跑不起来。车子少运几趟,就少了几趟的大洋。这账就连赶车的车夫都会算,这几个老太爷会不知道?
“少跑几趟好,少跑几趟好。”邵家的老太爷年纪大不管事了,可这家里多了个天天生银子的生意,老太爷也得关心关心不是。
听着邵老太爷的话,坐在一旁邵家现在当家的大儿子邵乐恒直点头:”路要好点,厂子里的面粉估计都存不了一宿。等马家少爷打上海回,得问问能不能再添机器。”
“大少爷说得是这个理,再不添机器。我这家都回不了了。”顾家当家的顾少峰喝了口茶,“要不,晚辈敢跑到老爷子这?”
邵家老爷子不知道顾少峰说的什么事,可邵乐恒知道,所以连忙解释给老爷子听:“都是机器闹的,今天亲家母的娘家人跑来拖货。结果您猜怎么着?嘿——仓库里空空荡荡。前一宿到的都等在厂子外面了。这不?就找到亲家家里来了。”
虽然都是牢骚话,可这牢骚话说得心里痛快。三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邵家管家李得利从外面赶了回来,见了三位老爷,忙不迭的请安:“老太爷好,老爷好,顾老爷好。”
“你这老货,尽和我来虚的。瞧你这满头大汗的,从哪里回?”虽然邵老太爷不管事了,可谁敢不把他当回事?
李得利欠了一下身,又朝邵乐恒点了点头这才回话:“回老爷子,刚刚在厂里见着马管家,说是马家小少爷从上海回了。这不,大家伙都惦记着给洋面粉厂再添置机器。所以,我回来给大少爷通个信。”
“马家也是祖宗保佑,大少爷小的时候看着挺能耐,谁知道大了反倒是没见长进。这留洋一去就没个信。这小少爷早几年不显山不露水的,谁知道一下子干出了大事。”邵老太爷迷瞪着眼,看着精神不济,可话还是说得这么清楚。
“谁说不是?您瞧瞧——先是带着人把二道梁的土匪给灭了,现在又办了个面粉厂。您可不知道,我家内弟可是说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么先进的机器可还是头回见着。”顾少峰说完这些,心里叹了口气。自家婆娘真是没眼光,早年马家四太太来串门子的时候,有意和自家结成秦晋之好,可婆娘嫌弃马熙铭不是大奶奶生的,一口气回绝了。哎!
“马家小少爷光绪十八年生的,今年也该有十八了吧?”邵老太爷的话让顾少峰有点吃惊,心说您怎么马家小少爷的年岁记得这么真切?
邵乐恒也吃了一惊:“这可不太清楚,估摸着应该差不离。”
“什么估摸着差不离?哎,你这做爹的别光顾着搂银子,自家姑娘的事情也该上上心。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咯。”邵老爷子站起身,两个丫头搀扶着边走边说。话说完,人也拐进了屋。留下邵乐恒和顾少峰在花厅两人大眼瞪小眼。
顾少峰明白邵老爷子的意思,这话当着自己的面说,就是告诉自己,别再想吃回头草了。早年拒绝了马家,就别再想这事,免得大家以后见面难为情。顾少峰拱拱手:“邵兄弟,哥哥可等着喝你家三姑娘的喜酒哦。”
“别,千万别这么说。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哩。”邵乐恒膝下有四,大闺女早早的嫁给了顾家二少爷。老二是个小子,现在跟着自己东跑西跑。四小子还小,刚刚学会走路。唯一合适的就是送到上海读书的三姑娘,真是会折腾,先是吵着要去上海和表妹一起读书,结果,没多久居然去了德国。好嘛,左盼右盼的等到回了国,却还是赖在上海不回来。这如果马家小少爷娶了自家三姑娘,邵乐恒自己是满意的。可再想想自家闺女的性格,邵乐恒又发虚了。
“哎,哥哥你还能不知道我家闺女的秉性?这事说一千道一万,还得先问问闺女的意思。”邵乐恒一脸的无奈,可这怪谁?还不是自己给惯的。连自家老太爷都说了,这姑娘性子打小惯得太厉害,性子都给惯野了,以后难管。嘿——怎么扯到这了?正事还得办,两人一合计。得去马家问问,讨个章程,总不能看着银子不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