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熙铭从上海回了崮阳,可没在家休息,直接去了团练营。说实话,郭栋梁倒是把团练营打理得有模有样的。门口站着两卫兵,看到有人晃晃悠悠的走过来。都没含糊,大声喝问:“站住——团练营地,闲人免入。”
“呦呵,小兔崽子。几个月没见长能耐了?没瞧见这是少爷来了?”马成是个护主的角色,最不能见的就是自家少爷落了面子,上去就想动手。
马熙铭叫住了马成,歪着头看了一下卫兵,这是两个生面孔以前没见过。听声音不像是本地的:“行,像那么回事。去,把郭头叫出来,就说本少爷找。”
看着这个少爷,带着一老一少。像是不好惹的主。但两个卫兵也没熊,个子高的把枪端了端:“小宝,我看着他们,你去通知郭头。”
小宝啪嗒啪嗒的跑进了营地,不到一会,郭头后面跟着虎子和石头跑了出来。小宝一脸通红低着脑袋走在最后面。
“少爷,您来了。快请进,这两个兔崽子没眼力见,待会我再收拾他们。”郭栋梁几个月没见马熙铭,心里有点激动。
“别,军营就得有军营的样子,这两小子不错,要奖励。这样吧,就奖他们每人两块大洋。”马熙铭看着这两小子战战兢兢的样子开了口。
“还是少爷英明神武。”马成似乎忘了刚刚的脾气,掏出四大洋丢给这两个小兵。
“这是谁的兵。”马熙铭问了一句。
这个话一问,石头胸脯立马挺得老高:“少爷,这两兔崽子是俺三班的。”
马熙铭看着石头的得意劲,憋着笑围着石头转了一圈:“哟,看不出来呀。俺们石头长能耐了,行——也奖励俺们的三班长两块大洋,好让俺们三班长早点娶个媳妇回家。”
“轰”大家都笑开了,石头一脸通红的杵在原地不知说什么。直到少爷迈开了步子,这才跟在大家后面走进了营地。进了营地马熙铭收起了笑容,脸板起来一边走一边看,直到进了会议室落了座,这才说了话:“都坐,别站着。我有好几个月不在崮阳,很多事都不清楚。你们都说说。”
几个人听了马熙铭的话,这才坐下。听到这么一问,相互看看还是郭栋梁站了起来:“报告少爷。”
“停,以后进了军营就没什么少爷老爷。一律叫长官。”马熙铭纠正了郭栋梁的小错误。
得,少爷还是长官都没区别,反正都是马家的少爷。郭栋梁顿了一下,改了口:“报告长官,团练营现有840人,已经集中操练三个月。正等长官分配人员和枪支装备。”
什么,现在有840人?这个我去上海的时候好像才四十个人,怎么几个月不在就增加了七百多号人?马熙铭诧异的看了一眼蔚春叔。
“少爷,您去上海前交代过。逃荒的难民但凡有愿意的,都先招到团练营来。这不,我还没安排招人。起先跟着我们从包头回来的那帮兔崽子就引来了三四百。后来又一吆喝,来了七八百。开头七挑八选的捡了四百多,没选上的都还不乐意。没法子,看看都不差就凑了个整,足足挑了八百个。”蔚春叔巴拉巴拉的一说,马熙铭全明白了。不收怎么办?现在年景不好,家里遭了灾出来逃荒,总的找口饭吃。哎——收了就收了吧,总不能看着人挨饿。
“吃的够吗?”这么多人,马熙铭第一反应就是粮食能不能保证。
“粮食是足够,这几年年景虽然不好。可大家也知道,绿营是靠不住。土匪来了,还得靠着团练营。所以,价格给得也实在。加上自家的屯里也有不少,所以粮食还是不缺。”
粮食不缺就好,不对,现在有840个人,可枪只有40支。马熙铭突然想到,装备也就40套,这是怎么弄的?马熙铭刚刚想开口问,郭栋梁又叫了起来:“长官,目前团练营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枪,没有衣服没有鞋子。”
“恩,这个问题我来解决。先说说人的事情,现在这么多人怎么分的?”马熙铭换了一个问题。
“还没分,就等着长官回来决定。”
“那好,我先说个方案。”马熙铭考虑了一会,继续说:“团练营以后就这样:郭栋梁是副团长兼一营营长、王虎为二营营长、张一石为三营营长。每个营下面设三个连,每个连下面是三个排,每个排下面三个班,每个班十个人吧,像马宇轩、马宇明、周勇、钱克明、孙祥、李北、李南、山子这几个当连长没问题吧?”
“没问题,可还少一个。”马成算了算,三个营要九个连长,现在才八个人。
“刚刚门口那个大个子叫什么。”马熙铭想到了一个人,看着石头问了一句。
“贺大力,跟着我们有一段时间了,人还是比较可靠。”石头自己班里的人,还能不清楚。
“那就他了,把他安排在石头的三营当连长。”马熙铭拍了板,没人有意见。开玩笑,吃的全是马家的大米和大肉,穿的都是少爷从洋鬼子那买来的好衣服好鞋子,手上的枪也是少爷掏了白花花的大洋买的。能有意见,敢有意见?信不信就屋里这几个保证不揍死你?
“少爷,照你这么安排还多出30个人。”马成左右算了算,整个3个营9个连27个排的话整整810个人。
“恩——多的30个人就归你带。以后团练营的物资什么的就别让蔚春叔跑来跑去的,给你些人,你来安排。”马熙铭觉得后勤也该添人了,至于增加炮营的事情,还不能着急。现在着急的是装备,800个人啊,就得800套装备枪支,还有配套的子弹。可没钱啊,钱都换成了股票。
没人的时候愁,人多了还是愁。从团练营商量完事情出来,马熙铭连去面粉厂的兴致都没了。闷闷不乐的回了家,衣服都没换就回了房间。怎么办呢?不算粮食,单是枪支弹药加上装备,马熙铭算了算足足需要八万大洋。然后面粉厂要添置机器,又需要一万大洋。可家里刚刚给了五百万大洋。哪里去弄这钱啊?马熙铭愁死了。
少爷发愁,夏雨也跟着愁。出了门碰见四奶奶,看着小姑娘一脸愁,四奶奶纳闷了:“瞧你这样,缺吃还是缺穿?怎么是人都欠你几吊钱似的?”
夏雨正想着小少爷愁眉苦脸的样子,却没注意四奶奶从前院转了过来。听了这么一骂,吓得连忙跪下:“夏雨见过四奶奶。”
“瞧你平时也是个稳重人,今天怎么丢了魂一样?”四奶奶这是爱屋及乌,自己儿子房里的丫头,说什么也得柔和点。
“四奶奶您去瞧瞧小少爷吧,不知咋的,今天小少爷从外面回来就关在屋里愁眉苦脸的。”
“这是咋说的?走,瞧瞧去。”小少爷可是四奶奶的心头肉,可不能受什么委屈。风风火火的带着夏雨和春燕两个丫头赶到南院,推开了门。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正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
“你这是犯什么傻?一个人闷在屋里,弄出个好歹怎么办?”四奶奶这个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最不喜的就是柔柔弱弱。看着自己儿子这个样,话一说,脾气也上来了。
马熙铭正在心里盘算,根本没注意自家老娘进来。直到听见说话,这才缓过神:“娘——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我不来你就准备一直闷着?有什么事不能和娘商量,这男人家怎么就能这么蔫?”
老娘这么一说,马熙铭还能怎么样?一五一十的把自己面对的困难一说。李秀姑听了马熙铭这么一说,心里真是高兴。儿子总算是长大了,能体恤家里的困难。可咱家是那种缺钱的破落户吗?
李秀姑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头,倒是笑了:“家里虽然把钱都交给你去上海买什么股票,但也不是就没进项。多的是拿不出,但十万八万还是有的。娘知道,你要办大事。现在刚刚起步,自然要用钱的地方多。你外公那边的生意现在也是娘在操持,你要用的钱,等上两天我保准给你凑齐了。”
“娘——”马熙铭什么话都说不出。望着李秀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瞧我们这娘儿俩,躲在这抹眼泪,丢不丢人?走——出去陪老爷子吃饭去。”李秀姑站起身,拿出手帕搽了搽眼。也没管马熙铭,自己就出了门。马熙铭心里轻松了,跟着走在了后面。从自己住的南院出来,沿着回廊穿过后花园,拐了两个弯就是廊房。刚刚挑开花布棉帘,就听到堂屋里的说话声。这正是晚饭的点,不是特别熟的一般不会这个时候来。马熙铭转过屏风一看:果然,顾老爷和邵老爷正陪着自家老爷子唠得正欢。马熙铭走过去,规规矩矩的给老爷子鞠了个躬:“爹——您老好。”又转过身给顾老爷、邵老爷问了好。
“瞧——你们要找的正主来了。有什么话也不必藏着掖着,只管跟这小子说。”马老爷受了马熙铭这个礼。这是每天必须的,早一次,晚一次这可不能马虎。对着顾少峰和邵乐恒咧了咧嘴:“都别干坐着,来——先吃饭。”
菜已经上了桌,除了马老爷每餐不可缺少的老三样外,其他的都是马熙铭喜欢的,清炖老鸭汤、炸响铃、山鸡炒竹笋、黄河鲤鱼、樱桃肉、西瓜盅。蔬菜则有豌豆,姜芽和野菌菇。几个人依照次序落了座,马熙铭从下人手里接过了酒。依次把酒给斟满,这才在下首坐下。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家里的规矩。所以,马老爷不开口,马熙铭可不敢坏了这规矩,两位客人也不敢催。开玩笑,现在崮阳镇老资格的可就剩俩:一个是马家的马老爷,一个是邵家的邵老太爷。在这个镇子上,任谁都得毕恭毕敬。凭啥?辈分知道吗。
马老爷吃了碗饭,嚼了几片竹笋——老太爷就喜欢这个笋香,切了前头的那点尖,和着野山鸡的胸脯肉一爆,味道特好。老鸭汤老太爷不爱,另外喝的虫草汤。丫头搀着就离了座:“你们吃,不着急。”
马老爷吃完走了,剩下的可就没那么拘束了。顾少峰咪了一口汾河,吧嗒吧嗒嘴说了话:“大侄子,这你可是回来了。这你要再不回来,我都要躲你家来了。”
李秀姑当然知道顾老爷今天回不了家的事,可也没说出来,反而故意拿话挤兑他:“瞧这顾老爷这话说得,人家是货物卖不动愁,您倒好,生意这么红火您也一肚子的牢骚。”
“四奶奶还能不知道?这不都是银子闹的嘛。”眼瞧着自己亲家一下没说出话,邵乐恒搭了腔。
“二位爷别急,刚刚我跟铭儿商量过了。这面粉厂的机器还得添置,横竖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李秀姑顺着话就把打算说了出来。
“得——那感情好。赶明儿我把银子送到府上。”
得了准信,两位饭都多吃了一碗。酒足饭饱,下人护着各自回府。马熙铭陪着马老爷闲聊了一会出了屋。大洋的事情解决了,马熙铭心情也好了很多。想想去看看自家便宜老娘,拐进了后院,进了屋却只看到李秀姑的贴身丫鬟春燕在房里收拾,也拿起春燕打了趣:“哎,看你忙里忙外,收拾得利利落落的,不知道以后谁有福气娶了你回去。”
可这句话并没有达到马熙铭期望的效果,反而引得春燕脸色一沉,端着水盆走出了书房。春燕一家原本是郑家营子的人,早些年年景不好,下面还有三个弟弟。眼见着粮食不够,爹妈一狠心便在春燕的头上插了草标,带到了街市上。原本想着卖几个大洋,换点粮食也能对付几天。天可怜见,四奶奶带着人打街市过,也是造化春燕见着四奶奶,大大方方的喊了声太太,当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正巧眼见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年龄也见着大了。就这么着,一家六口跟着到了麻地沟。自己爹妈在麻地沟种着马家的地,一年交了租子家里还有富裕。春燕进了马家,先是跟着学了一阵子规矩,然后就成了四奶奶的贴身丫鬟。凡事做的仔仔细细、干净利落。春燕觉得自己很幸运,不像营子里的有些婆娘,被自家男人或者老爹卖到不干净的地方。没过几年,人就瘦得像鬼一样,再过一阵子就没了。所以,春燕打定主意要好好干,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事。也许是没去想,又或许是不敢想。
今天,少爷说了这句话,春燕的心一沉。那个少女不怀春,可谁又能娶了自己去?春燕梦里老是梦见大少爷。可是,大少爷一走就是六年。除了前几年还有信送回来问问好,报报平安。这几年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了影了。可是,大少爷回来了又怎样?说不定带着个大户人家的洋派学生,进来拜了祖宗,再拜了马老爷,还会去大奶奶的坟前烧柱香添把土。可是,就算大少爷一个人,难道能看上自己这个下人?
春燕这么一走,却是把马熙铭弄得莫名其妙。自己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春燕绷着脸,笑都没一个的就出去。马熙铭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了。见着李秀姑没在屋里,就回了自己房里睡了觉。
四奶奶的话从来都不会落空,说好了等上两天就不会延迟一天。第三天吃过早饭,马熙铭还在后花园陪着老爷子遛弯,马管家就来请。到了账房,点了数签了名,五千一张的日升昌汇票整整齐齐的交到马熙铭手中。
“这是最后一次从家里拿钱。”马熙铭拳头捏得紧紧的,暗暗的发了狠。
有了大洋,事情就变得简单。兑换了装备、枪支,还有面粉厂添置的一套机器。然后设定好交货地点,三天后在包头北郊接收东西运回了崮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