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远城周长九里,呈正方型,东、南、西、北各有一座城门,城门上建望楼以用瞭望御敌。城门之外有又另建一瓮城。瓮城外挖护城壕,以石桥连接内外。城中央有鼓楼,从鼓楼通向四门有四条大街,向四面八方伸向众多小巷,构成整齐的棋盘状布局。而坐落在鼓楼西北处的绥远将军府内,信勤信大人正沉着脸听着钱师爷从包头带来的消息。
“东翁,如今包头咨议局已经成立。皆为当地民望之士担任咨议要员,而又以崮阳马家为首。学生此次往包头,见的正是马家家主马乙然。”钱绍宽面对这信勤,不慌不忙的讲述着自己的包头之行,“其后,马翁拜读东翁信件后。连连表态,坊间之传言纯属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难道巡防营之事也是无中生有?”信勤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想发兵去端了包头,可大部分兵力已经被包头一网打尽,现在是无兵可派。如果将此事上报,朝廷派来的可就不单单是兵了,也许一道圣旨就会打掉自己头上的顶戴花翎。而不派兵吧,这事情还不能声张,两千巡防营被八百团练营包了饺子,这事说出去就真是打脸打得啪啪响了,“最后包头怎么说?”
“东翁,学生可是再三要求包头放人。可包头方面说了:巡防营的大部分士兵都已经放了,至于为什么没回绥远就不是包头能管得了的了。你说这……。”钱师爷为了能将巡防营的士兵要回来,可是费尽了口舌,可包头一句:腿长他们身上,他们要去哪里包头可是管不了的。就让钱师爷哑口无言。
“真是一帮刁民,难以教化。”信勤恨得只咬牙。
“所幸的是,原本与东翁阴奉阳违之辈此次可是所剩无几。如今绥远钱粮充裕,东翁若是招募乡勇,编练新军则如臂使指,得心应手。”事已至此,钱师爷现在也只能往好的方面说了。
“罢了,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对于信大人来说,死了多少的巡防营不重要,下属同僚被擒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保住自己头上的顶戴花翎,“对了,文副都统他们如何了?”
“东翁放心,回来的路上都已经处理干净了。”钱师爷这次去包头,下面的士兵是一个没带回来。不过,包头方面倒是把文哲珲等一干将官十余人皆数交还了钱师爷。钱师爷也是心狠手辣,半路上将一干人等杀得干干净净。只等回来报个目无上官擅自出兵,扮匪扰民身亡了事。
“哎——你去拟个条陈上来吧。”信勤叹了口气,心腹大患解决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精神一下松懈了下来,人就觉得有点困乏。
“就怕文都统的几房女人闹。”钱师爷还是想得比较周全。
“闹,就怕她不闹。”这话一说,钱师爷也能觉察出信大人语气里的寒意。心里正在打鼓,却不想信大人话一转扯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前几日,京师来了信件。询问包头药厂的事情,你看这如何回复?”
“莫非京师也有人盯上了这块肉?”钱师爷心里想了想,拿不定主意只得开口问询,“不知可否借信一观?”
信勤听了这话,从边上案几上拿出信函递给钱师爷。钱师爷打开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内容却是有了主意:“这必定是京师得了消息,生了贪意却又不愿抛头露面。欲借东翁之手,想既得便宜,又不丢面子。以学生之见,对于包头之事,不但要实话实说,还要夸大其生财之力。这样,才能坐实文副都统窥觑包头药厂,欲扮匪劫掠包头之罪。”
“恩,就按此办理。你就一同将回信拟上来,隔日发往京师。”信勤听了钱师爷的谋划,觉得确实可行,便点了头。两人左右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钱师爷看着信大人有些不耐烦的神情。知趣的告退了出来。
时间转眼就到了十一月,这个时候的口外已经是寒气逼人。尤其是夜晚的包头,一个个的水洼都冻成了冰。一阵一阵的寒风扑面而来,一直冻到了骨子里。黄河也因为流凌封冻,河面上早早的就没了船行。可在昆都仑河西岸与黄河交汇口的那块沙砾石地上,日日不停的劳动号子声却是将初冬的寒意驱散得无影无踪。
远远看去,整个工地已经夯实得非常平实。依照系统优化的图纸,地基也已经浇筑完毕,只等设备的吊装安装。进度最快的是整个工厂的员工宿舍,一幢幢两层高的楼房,一排排坐南朝北拔地而起。
“少爷,再过几天就能开始组装机器了。”胡茂坤的话带着无法掩盖的自豪。
“嗯,不错。比我预计的进度要快。”马熙铭边走边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景,心里也是抑制不住的涌出一股豪气。走不多远,却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推着轨道车,车上平放着一根硕大的工字钢。
“这不是水根嘛,怎么跑这里来了?”马熙铭纳闷的叫住了这个汉子。
“少爷。嘿嘿!”虽然寒风不住的吹来,可水根却仅仅披了一件厚褂子。听到有人叫,转过头却看见马家少爷就站在自己面前,连忙停下来擦下汗。
“你怎么也跑这里干活来了?”马熙铭看着面前这个憨厚的汉子,有些不解。
“这不,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到这卖力气还能有65文一天,这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活啊?”水根实话实说。
“家里的活可别耽搁了啊。”马熙铭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耽搁了也不值65文啊。”水根一脸的不在乎,他是最早来这里干活的,从第一天起,每天65文从没拖欠过。中午吃的是白面馍馍,除了咸菜管够每人还能分到一块大肉。到了晚上散了工,工地的管事用小车推来的一桶桶的臊子面,差点没把水根给撑死。端着吃撑的肚子回了家,把65文钱交到媳妇的手里,又把中午舍不得吃的大肉从怀里拿出来。看着媳妇那高兴模样,水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幸福,“少爷,俺想进这厂子做事行不?”
“行啊,愿意的都可以留下。”马熙铭留意到身边走过的人都尖着耳朵在听自己的答复,也就提高了嗓子,“只要是认真做事的,都能留下。看到没,那边建好的二层楼房就是为你们这些家不在这边的人准备的。”
马熙铭的话引起了一阵欢呼,原本在建楼的时候就有传言说这些楼房就是建给他们这些外来人居住的。很多人不是第一次外出讨生活,自然就有外出讨生活的经验。所以,那个时候可是没一个人相信的。现在听着眼中的掌柜的亲口说出来,怎么可能不激动?
“少掌柜的,就你这句话,我今天就能多扛三根钢梁子。”
“这位是少掌柜吧,他说的话应该不会哄俺们。”
“少爷会哄你?也不看看你长啥样。”
“放心吧,这就是俺跟你唠叨的马家少爷。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没空过。”
“别围着了啊,还干不干活,还干不干活?”胡茂坤一看人都围了过来,有点心急,就怕少爷有点什么意外。好在几个身强力壮的团练营护卫在外顶着,才护住了马熙铭。
胡茂坤这么一喊,到是真的起了效果。要知道,这年月找个这样的活不容易。所以,围拢过来的人又很快的散开来各忙各的事情去了,只有水根还是站在原地没敢走。
“你们那块来了多少人?”马熙铭的问题让水根重新打开了话匣子。
“俺们那地块能来的都来了,在这里干活有吃有饷的谁不来谁是傻子。”水根的话让站在一旁的人都乐了。
“行了,你去忙去吧。可要仔细点别贪快伤了。”马熙铭也没什么好问的了,打发走了水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现在这边这么多人在这干活,就不知道团练营那边怎么样了。”
“少爷,你不用担心。虎哥已经从这里招了好几批人走了,五千没有三千总要出头的。不过,接下来这几个月估摸着就不会有人再出口子了,毕竟天太冷了。”胡茂坤就站在马熙铭的身后,听了马熙铭的话赶紧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恩,再要来人就得等开春了。”马熙铭忽然想起一件事,“现在眼见得天冷了,赶紧把宿舍给安排了。不然,晚上再住这工棚里,四处漏风的怕生毛病。”
胡茂坤也是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向马熙铭汇报。现在,听了马熙铭的话连忙点头:“知道了,少爷。该登记的都登记了,愿意继续留下来的都有了统计。要么,今天晚上吃过饭就安排一批先住进去?”
“嗯,你送上来的那个章程我也看了。很不错,考虑得非常细致。”马熙铭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这也是我和邵小姐商量过的,有手艺的优先,其次就是工地卖力气的。”胡茂坤说完这句,又觉得说得有些笼统,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工地里愿意留下的有大大小小一千八百余人,七百二十一户。除去一百多是本地不需要宿舍的,还剩下六百零八户要安排宿舍。”
“我们总共是有六百套宿舍吧?”马熙铭记得当初自己定下修建房屋的时候,总共是一幢楼上下两层,每层十户一共二十户的宿舍一共是建了三十幢。当时人手不够,还把三营和四营调过来了。好在钢筋水泥系统里都有得卖,也并不比外面贵多少,所以才让马熙铭省去了不少麻烦。
“是的,少爷。总共是三十幢宿舍,昨天刚刚把最后一幢楼的门窗全装齐全。”这些事情都是胡茂坤亲手亲为的,自然是记得清楚。
“嗯,你们就照着章程办。”马熙铭交待了这句,四处转了转便离开了。
来包头快满一个月了,每天吃住在工地上,条件这么艰苦,可杨铁匠却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刚到地的时候,这地方还是一片野草丛生的荒地。可就像是一眨眼的功夫,远处的一排排二层楼房盖了起来,现在这个工厂的围墙也起来了,各种基础、地基、桩脚也都完成。剩下的就只等机器过来往上码了。说实话,到了这地干活让杨铁匠看到了也学到了不少新奇家伙。先说工地运料,全是事先铺好轨道,装上轨道车。像砂石这样的零散物件有带斗的轨道车,像那种又粗又重的钢梁用平板轨道车。运到了地,卸料的都是一个个的轮子下面栓个大铁钩子,按钮一按,再大再重。也得老老实实的下车。就这一装一运一卸,杨铁匠就估摸着要省不老少的工。
这东西省力归省力,可还不如工地几台模样笨重,四四方方的大家伙神奇。这个被称为电焊机的四方盒子,现在可是工地里的宝。一头接上洋电,一头接着把夹子。夹子里夹一根细细长长筷子粗的小棍子,就这么往两段铁物件中间一点。冒着烟,闪着火花,不一会功夫两段铁物件就被粘在了一块。到工地的第一天,杨铁匠就被这家伙给吓了一跳。顾不得休息就凑了过去,也是当班的老余人和善也愿意教。这不,没几天功夫杨铁匠就焊得有模有样,一条条鱼鳞焊缝平直整齐而且均匀。这下,工地管事可就高看了杨铁匠一眼。从那天起,杨铁匠的酬劳可就又增了30文。不但酬劳加了码,杨铁匠也有了一台专属于自己的电焊机。
这不,今天焊完了最后一个活。杨铁匠就听到工地里的管事在挨个通知,说是吃完了饭别走远,今天晚上大管事的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大管事杨铁匠也见过很多次,姓胡的一个年轻人。和自家的大儿子差不多年岁,一个和和气气的人。想到自家的大儿子,杨铁匠就更加的得瑟。跟着自己做了大半个月,先是帮忙打打下手,做了大半个月,现在的电焊活也是有模有样了。
“爹,你说今天管事的让咱们都留着别出去,真的把房子分给俺们吗?”杨铁匠坐在这东想西想的,全没注意自家两个儿子进来。大儿子杨海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应该没错的,今天下午少掌柜的来了,这事就是少掌柜的定的章程。”小儿子杨波下午的时候倒是听到了身边的人都在说这事。
“怪不得,今天工地都在传,起初俺还不敢信。”大儿子这下算是信了,开始算计房子的事情,“爹,你说俺们一家是住一楼好,还是二楼好?”
“住二楼,一楼老被人踩在脚下不自在。”小儿子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也和杨铁匠的想法不谋而合。可就是不知道分房子事情,到底算数不算数。其实,下了工杨铁匠也一直在盘算着。原本闯口外是打算赌赌运气,现在看来运气还真不错。如果真能有间周正的住处,那在这里多干个几年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