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牛仔外套不挡风。白抖擞着身子将车停了下来,他不喜欢上锁——凑巧小偷只喜欢带锁的车。
推开一家馆子的门。只有老板和伙计们坐在一起,仿佛亚马逊森林里盯着猎物上门的响尾蛇。诚然没有那么可怕。原先三三两两、叽里咕噜嘴里不知道何时停下来的一帮人在见到白走进后,便犹如结束了的集市般一哄而散。
寂静就像注定了的命运一样,降落在了这个房间。
“老板。来碗拉面,加个荷包蛋。”白挑了张正中间干净些的大理石桌坐了下来。
此刻的国王发布了他的诏令,士兵们如获至宝地卯足了劲开动起来。原先干净的地重新被拖了次,桌面重抹了遍。这也让白想起了学校食堂里整日辛苦劳作的阿姨们。不过也着实让白不解——到底是自己的到来弄脏了房间,还是他们想彰显这地方被清理得何等干净——每当白低头动筷与他们的clear-time相遇时,内心涌上的反感倒是给予了他答案。
白有段时间猛吃水煮蛋,也不知道身边何人的良心推荐,说是能增肥。许是白这瘦不拉几的身板成功抵御住了蛋白军团,一段时间下来反而减轻了十斤。事实充分地证明:基因虽小,却是强大得难以撼动。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始终在内心坚信自己仍有长高的可能。正如每个人都不会嫌弃更有钱一些。
一天疲惫的工作、一个饥饿的身子,在一张舒服的座位、一顿热乎的饭菜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有时候你就是想在早晨喝碗白粥,来屉包子;想在夜晚来顿鲜汤,尝个鱼头。没有为什么。不是所有的答案都能在《百科全书》里找到,大部分都在“十万个不知道”里面。
作为中国十大面条之一的兰州拉面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倒不是因为这有多么好吃——当然也没有多么难吃。拜赐于GS政府对当地这门手艺的扶持,推广快餐试点,派发津贴补助,都使之遍地生花。
白的脑子里想起自个儿住在老家的旧时光。高高的堤塘将屋顶遮了去,姐弟俩在天蒙蒙亮时便人手扛着一辆自行车抬上了阶梯。台阶的一侧是邻居开辟出来称得上园地的地方。几来米长的黑色屋檐上下都摆放着新旧不一的塑料盒子,尽管记不得都种了些啥,可各自住着不同的植物人家。有时两边堆放着两只大石缸,每次看到的时候都用发乌的圆木板盖着。要数里头资历最深的当属拐角处的树了。至于大不大,小不小,心随境转,小时候觉得树比天高,回头房子翻新的时候反倒芝麻同等。更别提名字、品种、科目,全然不知。
最期待的便是比姐姐早些抬上车,瞪着轮子骑在前头;最幸福的便是两人放了学,花一碗的钱在店门前的面馆里吃两碗的量。大概是老板人好,看我俩年纪小,又每天都去。如今想来,哪来如此的便宜事,差不多美好的事都存放在了过去里。至于我们俩何时不再去,那家店又何时拆除的事,也都随着成长而模糊了。
所有的事物都是在承载了时间情感以后被贴上了美好的标签。
白夹着面条大口往嘴里送。面有些生硬。还是不计较了。
冰柜上摆放的电视机此时重播着各类新闻:韩国九段棋手李世石与Alphago的人机大战首轮告负;随着两会的召开,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各地极端天气频繁,各界呼吁环境保护……
白感觉脚脖子热乎乎得,有东西在舔着自己。平日里他也不怎么爱穿袜子,一到各式袜子齐番上阵以后就彻底解放了双脚。
低头一看,是个毛绒绒的小家伙在作祟。淡黄色的毛发,一根尾巴翘着摆来摆去,鼻子直往鞋里钻。
不曾听说过狗爱啃脚骨头。收了收脚,白弯下身抱起小黄狗仔细地瞧它对视。不是什么珍贵品种——是的话怕也早已被人捉了去,两只耷拉的耳朵无疑继承了母亲的乖巧可爱,一双眼睛长得差强人意。眼角的屎疙瘩仿佛诉说着它不会用毛巾的悲哀。
白从碗里拣了几块牛肉摊在自己个儿手心,小黄狗寻着味麻溜地咽了下去,舌头一进一出地挠得白心底发痒。又叫了个肉饼,掰开来喂它。
有时候他也想做一只狗。在老街的花架上叼下一串花便能撒开了腿疯跑,连路上的水洼塘也溅不去自己回头时的开心。
可一想到要和邻居小花在做造狗运动时被无知的小孩用石子砸上身的可怜劲,以及四腿难敌万里路、餐风饮露的“全漂”生活时,他理智地放弃了这原本就不可能的想象。
小黄狗不是店主家的。这是后来白走出店门知道的。“可能是从哪跑进来的,狗鼻子最灵了。”蓄着小把渣胡子的老板操着一口令人浑身难受的口音解释道。
不是不想收养这只无名的小黄狗。自个儿的作息也是不规律得很,总不能一直锁在房间里。他可不能成为让狗狗提前老年痴呆的元凶。
白蹬着车,从口罩里呼出的热气有些难闻。他一次也没有回头去看看小黄狗还在不在,倘若一看到狗追人的戏码在上演,他再也痛不下心让它独走天涯了。
然而有些事,并不能一时起意。
担不起责任,就给不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