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铺盖似地炙烤着街道上房屋的瓦砾,真可谓是燃烧自己,照亮他人;死则死矣,顺带上所有人,乃至全身都为之流泪。
田之,小田餐馆老板的儿子,听邻里街坊说起,年纪轻轻读不进书便早早辍了学,跟着老爹营生起了现在这个约莫三四十平方的馆子。许是收纳找兑的行当来得实际,这钱从手上一进一出便有了得失计较。这不,也不知道从哪冒出个主意,说要配辆自行车——老旧式的凤凰牌倒也还便宜耐用,给经常来光顾的客人或是有特殊情况不方便亲自过来的说好时间直接给送去。起初只是觉得给客人图个方便,后来大家都方便了自己就不方便了,索性收取些送餐费,如此一来营业额还如原先一样,不过反正不亏,倒也还坚持了下来。
“弄好没啊!”田之不耐烦地朝着馆子里头喊去,要不是这单点的量多,又多是啤酒,他才不愿意在这鬼天气骑个老远当个最美送餐小哥。用缠在手腕上的白条纹毛巾来回蹭了蹭脖子,本想着从双喜牌烟盒子里叼根烟抽,倒忘了一直塞在工装裤的屁股口袋里被压扁了。
“妈的。”他看着门前操场上几帮踢着足球根本停不下来节奏的熊孩子就莫名火大。搓了搓胸口,接过老爹拿出来的装着一个个饭盒的塑料袋放进自行车后座的铁篮子里,将两打啤酒分瓶塞在周围,挤不下的便一股脑儿灌进了黑色皮质双肩包里。左脚踏上车脚蹬子,右脚躺了几下地,待车前进了五六米便麻溜地跨开腿,右腿一个扫荡,脚便到了另一侧,一屁股安稳地坐在了硬实的车鞍子上,三下五除二朝着目的地吭哧吭哧地蹬去。
这姿势,估计体操裁判也得给9分,还有1分省得他骄傲。
七拐八拐,拐过两根方形矮石柱,上方的拱形铜牌上赫然写着“幸福小区”四个大字,小区道两旁颇有些岁数的樟树略微挡住了住宅楼两侧泛旧剥落的墙面楼号。
田之刹住车,取下篮子里的袋子,将车倚靠在楼下墙边,看了一眼门牌号:五幢一单元,照着单子上记的便自顾爬上了四楼。
敲了好久的门——门铃只是个没装电池的装饰玩具,随着田之敲门越来越重,他的耐心却是越来越少。他可不想白跑一趟,最重要的是做这种热乎生意最是要讲信誉。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恶作剧:要么地址根本找不到,要么送的地方没人给开,可毕竟就几回,难不成这回又是。其他倒没什么,亏的钱可得自己掏腰包,那天杀的老爹还告诫他“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呢,凡是退回来的饭菜得一个人都吃了。
“喂,有人吗?定的饭菜到了。”
“喂,喂,有人吗!你要的酒。”
田之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见还没人搭理,欲哭无泪,恨不能学着孙悟空在佛祖指上撒尿后一个跟头飞去,又重重踹了几脚门,想要收拾东西离去,只听见几声解开链条时碰撞发出的金属声音,门便开了。
一个硕大的身影顿时罩住了他,田之的气势自是萎了三分。是个男的,看上去像四十来几,白色的无袖背心愣是被滚成没了人样,两条胳膊上的肉可谓是胖得失了营养,偏偏奇怪的是往里凹陷的啤酒肚;长长的缠绕在一起的头发真想让人拔去,生怕一碰手指都给腐蚀了;下身穿着的平角短裤这边卷起、那边翻下,前面隆起的部分沾湿了点什么,或许是汗。
“你要的啤酒和……”田之不敢直视这个男人阴涩下垂的眼睛,心里只想着拿钱快点走人,“一共171。5”,田之连想放的屁都使劲憋着,不敢踹口大气,卸下袋子递进门里。他发誓屋子里的气味真的比屎还难吃,没错,就是吃。
“没有了”,那男人扔出一张100和50的,径直关上了门。田之愣了会,捡起地上的钱,也不顾少找的那部分钱,转头往楼下跑,他要马上、立刻换个清爽的地方把屁放了。
角落书柜上放着的剪纸图集挡住了正要下落的夕阳,只有些许的零碎光亮见证了屋内床头旁环抱双膝、将头埋进里面的双马尾女孩。
一路上的阳光让田之感受不到丝毫暖意,那屋子里那摆设,尽管就瞥了眼,地上零乱的空酒瓶,翻倒的破沙发……那条短裤,同样是男人,他知道那是什么。一想到这,田之就死了命地蹬自行车,仿佛要将今天的一切远远地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