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还有几天就期末考试了,整个年级都沉浸在忘我复习的不知道该用死气沉沉还是热血奋斗来形容的气氛之中,而我却一点儿也不紧张。和平常一样,我就拼命地做好一切老师完成的任务,完成自己附加的学习任务,把剩下挤出来的时间都拿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说管管闲事,在不知名的博客上写几篇矫情的小文儿,以及谈恋爱。
于映上课都没有再听了,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叫他,他爬起来看看我,又接着睡觉。坐在第一排的于映,每节课都睡觉或者找旁边的张正文说话,这是公然挑衅老师的,是老师不能容忍的行为。一节物理课,张老头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讲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低头一看,于映的头埋在臂弯里,背部平缓的起伏着,正在与周公约会。张老头可能出于对自己如同亲生儿子一样的学生的喜爱和深切希望,或者只是为了在全班同学面前顾全自己权威全国道德模范的老师的颜面,张老头第一次打了学生。他把厚厚的十年级全册的练习册合本卷起来,硬生生地在于映的脑袋上敲了一棒子。我有点儿愠怒,但是只是坐着,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动作。
全班瞬间安静得只能听到同学们脚不小心摩擦到地板的声音。
于映慢慢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老师一眼,又把头趴回去了。
老师的脸色先是发白,然后气得涨红。
“哐”一声,声音沉闷。老师举起书锤头又是一下。
我不禁倒吸一口气。
班级后方突然叮了哐啷一阵响,全班的视线又转移到了后方。
几个男生的脸拧巴在一起,和我一样,有着难以抑制的愤怒的表情。
只是我没能站起来。我挺讨厌当时的自己的。
“你这老头儿是不是想找事儿啊?”一个男生单手掀了桌子,桌子在一声巨响后砸在了两个大组之间的空隙。他是于映的好朋友,经常在一起聊天儿打球上厕所,叫杨旭。
张老头儿的脸没有变白,而是愈发红了,快赶上每个同学桌子左上角放的《现代汉语词典》那么红了。张老头本来上课说话就不利索,一把年纪了说话就像下雨一样,喷的口水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每次坐在讲台前面的几个学生都倒霉。
“你们这些学生上课都在干什么,啊?是不是想把班主任叫过来啊?”物理老头儿觉得老班就是他最大的支柱,他单纯地认为我们和往届学生一样,最害怕班主任。可我们不。除了对老师的基本尊重,我们和他平起平坐,他丝毫不会抱怨,有的时候只是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我们都热爱这样的老师,对他抱有期待和信任。
我眼睁睁地看着老头儿飞溅的唾沫星子溅到了于映光洁的脖子上,我感到一阵恶心,头皮微微发麻。
于映慢慢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死死地盯着他看,老头儿有点儿发抖,但仍撅着脖子看着他。
在全班配合的死一样寂静的氛围下,于映冷冷地从喉咙里,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我一个激灵,不小心碰掉了同桌的一枝笔。同桌捡了起来,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害怕这样的于映。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于映和另外几个站起来的男生罚站在台子上,被全校几千双眼睛行了注目礼。
他们被记了一次大过,公然挑衅老师,以及,公然挑衅全国道德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