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吁吁跑到法场,上官一门除了一个怀有身孕的霍氏无一幸免,还有桑弘羊一族,丁外人一族..
整个长街被刑徒占满,哭号一片。
子盈的丈夫司马頔见过一面,只是这一片刑徒却都是哭丧的死灰脸,仿佛从阴间出来的鬼灵,没有一丝生气,实在难以从这一片人中找出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左右环视,送别人行中也没有子盈的身影,因为这次多为籍家的罪徒,并没有什么人敢来送行。
“太史令君长!”小吏挡住了冲过来的司马頔,虽然没有穿着官服,不过曾经倒也有过一面之缘还算认识,便很是和善的将他拦了下来。
“前面..”低声也是善意的提醒眼前这位年轻的君长,前面就是刑场了,这次处决的都是谋反的犯人,即使是亲人也没有人敢过来相送。而他还是朝臣,不知避嫌竟然还要过来?
“我只是来找一个人!”司马頔显得很焦灼,躬身行礼。
小吏搔搔头,表示为难。
司马頔长叹一声,小吏也是为了他好,自己又何尝不知,只是..
“我只是来找一个人,受人之托,很重要!”
小吏拧着眉头向后看了看,小心翼翼询问道,“不知君长,找的人是谁?”
司马頔扯着袖口,沉吟着才小声道,“上官府吏,卢卿可在否?”
听闻要找的人,小吏扭头看了看身后,刑场上正有一班人跪在上面,刽子手高扬起屠刀,只在一刹那之间,鲜血便喷散出来,给天空铺上一层血色。
几个尸身僵直的挺在那里,人首分离。
司马頔一闭眼,稍稍转过头去,心里翻起一丝恶心,血腥之气很快扑到鼻子,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小吏眉头拧的更紧了,附耳过来,“刚刚卢卿已经..”
司马頔轻颤着后退几步,怔怔的看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没有唤来马车,没有小仆相陪,只自己一个人迎着夕阳,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远远望去,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叔郅?君回来啦!”东方原本正拧着眉头想如何裁衣,正看见司马頔回来,兴奋的放下手中的活计去迎接他。
司马頔整个人都低落到了极点,看见妻子也只能勉强露出微笑,轻柔的环上她,最近妻子脸色总有些苍白他有些担心。
“有没有找疾医?”
东方嘟着嘴,做出一个调皮的动作。司马頔知道她准是又没有去找疾医,宠溺的刮一下她的鼻尖,甚是无奈。
“君的脸色也不太好啊!”
司马頔扯扯嘴角,声音也有些无力,“最近太累了。”
“那便唤疾医来诊治一下?”
侧脸想了想,司马頔最终才点点头答应了她,“好,只要汝让疾医诊治,我便也同意!”
闻言东方子琪故意露出一个痛苦的小表情纠结了许久才勉强同意。
放开妻子,司马頔揉着眉心,托词太史府上的事情便一头扎进了书房,只是到了书房,抽出竹简,自己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时而闪过一片血腥,时而又是子盈那泪眼莹莹充满绝望的脸。
两道身影交织着,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徘徊,整个人都是头疼欲裂。
自己身为末吏,不过是下大夫,哪有那通天彻地的本事去救!这件事,自己如何也管不了,不能管!
手握成拳头重重的砸到几案上,漆黑的墨飞溅起来,竹简也躺在几案上“瑟瑟发抖”。胳膊一横,便发疯一般将几案上的一切都扫到了地上。
司马頔整个人,心脏剧烈的跳动,大口喘着粗气,睁开眼,眼圈微红。
不多时一个小奴匆匆跑过来,是司马頔派出去打听情况的。看到来人,司马頔第一次如此的想知道什么却又不敢去听。
小奴弯着腰,累的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说不上完整的一句话来。
“如何?”司马頔努力的将心中的焦急压在眼底不表现出来,只是微微颤抖扶着小奴,粗哑着声音问着。
小吏又大口吐了一口才缓缓道,“卢家,卢家夫人..今日自..自缢了..”小吏刚说完,覆辙他肩膀的手突然失去了力道。
再抬眼看主公,司马頔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流露出再难掩饰的哀伤,无力的挥挥手示意小吏下去。
仰面才勉强止住泪水,为什么,自己能救下江德,能保江德官位无虞,为什么却救不了别人,为什么偏偏救不了自己心悦的女人!
司马頔,你才是懦夫!
司马頔掀开几案,随手一带又将架子拽倒。无力的跪倒在了地上,泪便是顺着面颊流了出来,无声的哭,却是撕心裂肺的痛。
官场上的叱咤风云如何?机谋中算计了人心又如何?最终不过是一个懦夫..
“君长,求求君,救救彼吧!”
“我,对不起..”
那时的子盈是那种绝望的眼神看着他,透着从未有过的哀凉。
只有一句话,得到一个对不起,没有哭闹,没有哭诉衷肠,只是静静的来,再静静的去,微风中,她的身姿越发的羸弱,是那样的无助,无助的让司马頔心中泛疼,久久望着却没有他法。
“呐,叔郅,汝要好好的完成父愿啊,我知道那是君一生的愿想..”
想不到,这句话竟成了最后对他的遗言。
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木刻,粗糙的只能大致辨认出轮廓,一看便知是少儿的嬉戏之作。司马頔握着那个木刻发呆出神,眼眸中闪烁着泪光,嘴唇轻颤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疾医来时,司马頔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与世隔绝,不知道世上为几年。
婢子来唤司马頔时被他那整个的神态给吓了一跳,险些当场吓哭出来,扶着司马頔上下打量。
“主公?”
艰难的才晃过神来的,司马頔吸了吸鼻子,慌忙将木刻塞进了袖中,用袖口抹了把脸,随婢子一同离开。
“夫人如何?”
“嗯,医匠正在诊治,主母唤我来找主公!”
婢子只有十六七的年纪正是欢快活泼,看她蹦蹦跳跳的,司马頔有些欣羡,一切都回不过去了,曾经的年华..
走进屋中时,医匠正在捻着胡须给东方开方子,左右两个婢子环绕着东方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远远就能看见东方的侧颜,嘴角勾起,洋溢这一抹幸福的微笑。
世间上,还有一个人为自己,因为自己能够露出这样的微笑,只是如今司马頔嘴角只剩苦涩。
见到司马頔的到来,东方子琪挥着手招呼丈夫过来,柔若无骨的手臂环上司马頔坚实的臂膀让他坐在身旁,旁若无人的撒娇着靠上他的肩膀上。司马頔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敢用力去推,只是身子有些僵直。
“告诉君个消息啊!”
东方子琪说着自己先贼贼的笑出了声,然后才直起身子附到他的耳边。
“我们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