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从未有人这样问过他,或者说它。
从它被动诞生于这世上的第一天起,它除了拥有那只惊天动地的猴子一半的记忆,剩下的就是囚徒的身份。
那也不知道是几千年前了,它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这一片似真似幻的小世界,躯体呢,则只是一块黑色的泛着幽光的石头而已。
它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它知道,它不是孙悟空。
它拥有那只猴子的一半记忆,也传承下来它的一些本领,但有些能用有些不能用,毕竟它只是那只猴子的一部分,就像盘古死后,他身上精气化成的那些个先天神祇一般。不过还是有些不同,但它不懂。
它也拥有同样的玲珑心肝,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孙悟空并没有死去。但心里同样也知道,让另外四个和自己一般资质的灵物重新合而为一,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更可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它并不知晓它的四个兄弟都拥有怎样的人生,如今又有什么际遇。但它想着,天上的,西边的,甚至地府里,一定有人看着它们,就像自己所在的五行山,也一定有人看着,看了一万年。
所以有时候它不仅要怀疑,孙悟空究竟捅出了多大篓子?
至少不止自己知道的那些吧,大闹天宫?其实也不算什么吧,谁都知道玉帝连一半的实力都没有拿出来。
那又会是什么呢?
它想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天,山外来了一个女人,那会儿这座山封禁大阵还没那么厉害,那女人似乎认识它,走到洞里跟它说话,它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将孙悟空的记忆翻来覆去琢磨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它想或许是丢掉的另一半记忆里有这些。它就听她说话。
女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进到结界中,而是在山洞里,看着那些生锈的混元锁链,看着那些面容隐在黑暗里的漫天神佛,她的声音很温柔。
它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女人站在那里一共也就说了三句话。
蟠桃又熟了。
何苦来哉?
我等你来。
也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山里就来了只大虫子,那一战也不知道毁了多少五行山下的佛寺道殿,把一片修行圣地硬生生变成了绝地。
想起来就觉得有点恼火,不过那天,它跟那只虫子聊过,知道了一些事,也就不再觉得这虫子面目可憎。
混沌。
奇怪的名字。
不过也胜过自己没有名字吧。
它想起昨天,那个满脸怨念的少年走之前认真的脸。
“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啊?”
“老师,我给你起个英文名行不?”
“pit-goods,怎么样?绝世好男人的意思。”
它觉得挺好,但嘴里却说着,“滚!”
这一天醒来,陈朔知道已经是初九,在山里这几天,慢慢也习惯了眼前的生活。
住的地方虽然有些冷,但好在算是修行中人了,吃的东西倒不像自己之前以为的那样贫乏,这些看上去险峻异常又十分荒芜的山峰总有出人意料的地方,比如这几天走过的那几座山谷。
最重要的可能是他发现这短短几天,自己体内驳杂的灵元似乎进步极快,除了原本红色的火属性灵气凝结成了灵种,黑色和绿色灵气也变得凝实许多。隐隐然,像是要突破瓶颈进入炼气期二层了一样。
至于武道修为,也许他确实有天赋,《御气篇》中所说的筋骨皮三种说法,他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入骨”的阶段。但他也不是很确定,所以一直没跟老师提起这茬。
这天他便准备去一下前几日看到的那道瀑布,测试一下自己的皮肉抗击打程度。
这些山都没有名字,以前也觉得没什么,但这几天下来,他心里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一个个取了名字,比如第一天坠入的山谷,东边的山是土一,西边的则是水一,糙是糙了点儿,但他记得很清楚。
瀑布所在的山头是金九。
按说也奇怪,陈朔只是单纯依靠山石的颜色来起名,离老师比较近的那些山峰十有八九都是白色石头,这么排下去,居然有十七座金子号。金九的位置靠近西北边,也是五行山里雷云最暴躁的地方之一。
清晨从栖身的小庙出发,他便带着跟屁虫朵朵——也就是那只小黄狗,沿着这些天摸索出来的路走进了某条小路。
也是那天陈朔有些无聊,才想起来要给身边的奇怪小狗起个名字,在他想来这小家伙以后八九不离十也是个通灵的妖孽,看它对自己还有点亲热的意思,心想着正好缺个宠物,要不就试试收了它?
陈朔那个晚上一共想了九百一十七个名字,那条小黄狗每次都认真思考,然后摇摇头。到后面兴许是摇头摇的头有点晕,陈朔耍了个小心眼,问它,“你是不是也觉得朵朵这个名字不太好听?”
小黄狗摇摇头。
一想到这事儿,陈朔就会忍不住笑出来。
“汪……”
而且朵朵似乎除了恶狠狠叫两声,也没其他办法。
怪不得上辈子会有那么多女人喜欢狗胜过男人。
路上很寂静,前几天半夜里野人山电闪雷鸣,陈朔还以为要下一场大雨,结果一夜大雪,早上起来门口都被堵住了。然而他却知道,即便山上如何苦寒,只要扎进小路,钻进那些遍布在山体上的山洞,再沿着山里面错综复杂但不会走错方向的小路走进山谷里,所看到的必然是另一番景象。
这才是野人山真面目吧。
山上山下,就像两个世界,而山峰内部又是另一番风景。
待的时间越长,陈朔对这片山的好奇就越旺盛。但他从不会将心里疑问问出口,因他知道那只猴子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
山路蜿蜒,但朵朵总能在看似绝路的地方找到新的小路,不多一会儿,一人一狗便转入了一座山洞,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洞穴深处。
他们钻进来的山陈朔起名叫木一。
这倒不是因为石头是绿色的,而是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便感觉到体内木系灵气异常活跃。
这是他第二次走这里。
他不知道的是,那只无良老师正在山洞里喃喃自语。
“小子,我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