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多年了。”
古庙里,那位连大唐皇帝都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人本来闭着的眼睛睁开,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身影消失在了原地,而几乎与此同时,他的身影出现在差不多有四五十年都未曾踏足过的长安城,走在皇宫里。
御花园里有一道温泉,所以即便是风雪初停的冬季,仍旧有绿树红花盛开在这深宫大院里。老人背负双手,悠哉游哉地走着,路上不时会出现几位宫女太监,还有些出来散心的妃嫔,但从他身边走过时,却都不由自主地错开了去。奇怪的是,即便近在咫尺,似乎也没人能看到他。
老人对这里显然很熟悉,沿着那条小路慢慢悠悠地走着,终于走到了尽头——那里是一道看上去封住很久的小门,他走到跟前站住了片刻,看着生锈的锁链,愣了一下,而后伸出手来在看上去似乎一扭就断的铁锁上拍了一下,只见一道隐藏极深的金光如同齿轮一般转动着,而后只听“咔”的一声,锁开了。
而与此同时,相隔十余里外的大明宫里,正坐在御书房教训几位皇子皇孙的大唐皇帝李元,猛然间脸色涨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御医御医……”一阵喧闹声响起。
“都住嘴……黄吉,陪朕去御花园走走……你们接着反思。”平复下心跳的李元再次恢复一代帝王的风范,说完这番话,便背负双手走了出去。
不久以后,几乎与他同时出现在那道门前的国师穿着略微有些寒酸的青衫,拄着一根拐杖,当先一步跨进了那座许多年都未曾踏足的小院子里。
关中平原西南方,一道绵延数千里的高山如同天堑一般,隔绝着大唐和西蜀。那座山便是被称作道家四大祖地之一的终南山,终南山钟灵毓秀,夺天地之造化,其主峰太白山便是当今大唐修行者联盟总部所在地。
虽说大唐修行者联盟并非一门一派,内部也时常有倾轧内乱,但数千年来从未曾因此而导致联盟解散这样的事发生,一旦有外患,也都能联合起来共同进退。这里面的原因,除了大唐修行宗门比谁都更明白这个世界的危险,以及老祖宗们传下来的种种规矩,剩下的,其实只是赤裸裸的实力悬殊——而造成这种悬殊实力,以至于地位超然的,便是太白峰白云顶上的那座小庙。
这会儿庙里的人正坐在那里吃着花生米。
庙外面的其他地方,往日里无比喧闹,这一日却安静异常。同样离奇的是后山里的一座小祠堂,从外看去并不大,走进去才能发现内里极为宽敞,但即便如此,光线依然暗淡,似乎是怕惊醒了这里的魂灵。这一天,往常人迹罕至的后山祠堂,不知为何人越来越多,而那些本来供奉在桌子上如同天上繁星般的明灯,却一刻不停地熄灭着。
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这里。
不知何时,人群里有一道苍老声音悠悠响起,“它们终于来了……”
傲来国,那座举世闻名的铜山城屹立在东海之畔,大江北岸。
程知一望着东方,眼前那片仿佛永远不甘屈服于陆地的波涛,一次又一次击打着海岸,他的目光看向极远处,嘴角笑意苦涩。
有生之年,也不知能不能回去,而转眼人间大劫将至,即便能回,是否还能心甘情愿。
感慨良久,他看向南方,嘴里冷笑着,“该去拜访一下几位老前辈了。”
同样也是这一天,北俱芦洲那一望无垠的雪原上,在那座仿佛冰雪所铸的雪帝城前,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旁边的雪地上插着一柄比他自己还要高的血红色巨刃,而就在不远处,一堆摞起来仿佛小山一般的头颅在寒风中发出狠厉的呼啸。
“我该去南方了?”男人面容看上去十分年轻,嘴唇有些不健康的苍白,但眼神却带着病态的猩红,身形瘦弱的很,但手里拎着一只酒壶站在那里,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魁梧雄壮。
大概因为在他来到城门前的这些天里,没有一只妖能够经过这里走进城中。
也大概因为他身边的那柄落凤刀过于出名。
那般自言自语完,这个叫做北山寻的男人转身看向背后直入云霄的城墙,撇撇嘴,“一群胆小鬼!”
城门前有一块巨大石头,不过比之城墙就显得小了许多,上面龙飞凤舞刻着四个字——寒冰妖域。
他拔出刀扛在肩上,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向着南方行去。
西牛贺洲东南边,越过沙海,在那传说日落之地,有着人间界最大的佛国。佛国东北有高山,山上有座讲经堂,这一天因为放假,讲经堂中人影寥寥。
在某一刻,从外边走进来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蓬头垢面,眼神却极干净。站在讲经堂里正观看着四周壁画的洒扫僧人见了他,连忙走过去伸手拦阻。
“站住!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佛让我来。”
“什么佛?休要说些胡话来唬我……”
“南无阿弥陀佛。”
“……神经病。快出去!”
少年轻笑,也不生气,指了指那僧人身后说,“我不过去,请佛出来。”
僧人手持扫帚,看着这个随意侮辱佛像的少年,怒不可抑,就在他准备强行把这少年赶出去时,发现地上多了一道自己的影子,而后抬起头来看向周围,原来有金色光芒从他背后而来。
那天的小灵山顶,有声音如黄钟大吕连绵不绝,佛自墙中来。
同样也是这一天,人间界之外,那高高在上的仙界依然和往常一般无二,仙禽异兽遍地撒欢儿,那些自在神仙们腾云驾雾怡然自得。只是南天门外那一片地域在这天清晨有些吵闹,一道道电光破云而出,直奔天宫所在的三十三天深处。
神仙不问凡尘事,所以也没谁过去问那些值守天门的兵将们。
而且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人间界即便那些妖族再次作乱,又能翻起多少波澜。
这般想着,最后一点好奇也没了。
温煦的天光从头顶落下,照耀三界的同一颗太阳,带给仙界的似乎永远只有最温暖的光芒,到了人间界就减少了一半,而到了冥界,则几乎只剩下没有温度的光线。
冥界总是阴惨惨的,空气有些浑浊,相比太阳,有月亮的时候倒是更明亮一些,所以这里的生灵几乎跟地上是相悖的。
同样也是这一天,位于冥界南部的鼓风山下,突兀地出现了三四个身穿官服之人,为首一人一脸狼狈,甫一出现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随后拿出一杆笔来。
“述方兄要做什么?”
站在几个人最后边的男子面容最为年轻,身上的官服墨色也最深,他看向手拿判官笔的中年人,面色冷厉。
“莫要乱规矩,我等这就去找楚江王殿下……让他为我等做主。”
“伏波大人所言极是……”其余几人,包括刚才忍不住要在那本定阴阳的本子上画两笔的中年男子,也拱手称是。
当妖族大乱的前锋抵达这块大陆,当三界有着各自反应,但却并未引起什么大范围关注的时候,陈朔躺在那里想的,却是跟天下毫不相关的事。
唐扶摇啊,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