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当她说的是小孩家的话不甚在意,对面两只鹭丝在水边扇着翅膀,他看了流露出半丝笑意,问道:“你为什么对两千年后的世界感兴趣?”
因为她要回去啊。
来到这里她才发现,喜欢魏晋不一定就要亲自来尝试这里的生活。叶公还好龙呢也没见他喜欢真正的龙。
这个原因自然不能告诉你,尚如初心里想着,找了个借口蒙混过去。
司马昭睨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问不出所以然,尚如初讪讪笑着离开。
不是他,难道另有其人?
尚如初对着棱镜由着秋香气愤地摆弄着乱掉的发丝,秋香手里的篦子沾了沾榆木刨花水紧刮着她的头皮,往下一缕缕梳着她齐腰长发。
镜中的她纤眉如画,明眸善睐,面灿若春华,皎如秋月,淡雅脱俗如空谷幽兰。
“姑娘的身子骨刚好不宜出门吹风太久,何况一会子去灵苔院定省紧接着要去正堂和长乐乡主一起插簪,头发乱了事小,若生了病落下病根可怎么办。姑娘要和长乐乡主学学,我听南灵院的春桃说那边刚梳完妆,已经去给老夫人问过安。”秋香边梳边责备着。
尚如初的关注点却在院名上,“灵苔院?”
“是老夫人的院子。”秋香轻摇头,敢情说了这么多劝诫之语,姑娘只记得灵苔院三字。
正说着婆子刘妪领着冬香进来,冬香端着水盆澡豆巾帕等洗漱用品,侍立在东南角。
刘妪板着一张冷脸走近来。
来者不善。
尚如初对她怀有戒心。
眼前的美人可惜不是托生在郭夫人的肚子。
刘妪暗叹一回,垂手强笑道:“姑娘,收拾妥当后让春香陪你去给老夫人晨省,晨省回来后再换一身新衣由我和秋香陪你去正堂插簪,老夫人与众夫人观礼。陈郡的谢氏、袁氏、颍川李氏、钟氏和嵇氏本族夫人都过来送了礼,一并搁在后院,若非郭夫人待姑娘好,姑娘一个庶出怎能和嫡出的乡主享受同等待遇的笄礼呢?这是何等的荣耀,虽说如此,姑娘也不可得意忘形,心里应牢记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尚如初被这婆子阴阳怪气的话撩得毫毛竖起。
她后来才打探清楚刘妪与荣椒院郭夫人的婆子吴妪、陈妪并死去的房姬,四位当初都是郭夫人的陪房。
一个婆子竟敢在她头顶上窜下跳。
尚如初淡淡一笑:“今天是大姐的生辰也是我的生辰,母亲既然将我和长姐一视同仁,你又为何区分得如此清楚,难道是不满母亲的安排,你这样说岂不是有意让我与母亲与长姐生分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意?”
刘妪一怔,臊得面皮紫涨,一张老脸没处搁。
尚如初接着道:“我深知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所以你大可以和母亲说我不必去参加笄礼,我没有任何异议。”
七姑娘清醒后再不能小觑了。
刘妪咂着嘴赔笑道:“姑娘若真不想去可以亲自去说,让婢妇去说岂不是叫我去打嘴活现世?姑娘体恤体恤老人,我在这府里忙活了二十多年吃过的盐比姑娘走过的路还多。婢妇盼着姑娘清醒过来没指望清醒后头一天就惹得姑娘不自在。原本几句无心之语若有什么不中听的,还望姑娘宽容大度点为是。”
尚如初心里冷冷一笑。
这些繁文缛节不参加还好,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找法子回到21世纪。
尚如初拔出美人斛里的枯枝折成了两段。
一声脆响。
暖阁里静了下来。
众婢忽地脸红起来。
照规矩只要是屋里的花草枯萎前都要及时换时鲜的。
先前姑娘还是傻子时,众人懈怠惯了做事丢三落四,这观赏的时鲜花卉经常是在枯萎了数日后才想起来换新的。
“冬香你作死花枯萎了还不快去摘枝新的来!”刘妪尴尬地吩咐冬香。
冬香可怜见的忙应命放下托盘跑了出去。
尚如初把折断的花枝扔到她身上,责备道:“这院子里我数了数通共只有六个丫头,您既然是这院里的老人区区六个丫头的分工都吃力忙乱?只是每日换花这种小事都办不好,这院子往后还能指望你料理得安宁?”
刘妪老脸不知道往哪里放,从没受过这般羞辱,还是被一个她瞧不起的庶女羞辱的!
她索性泼妇般的道:“姑娘这是要给我这个老人脸色看?为了姑娘及笄,底下的人布置王府,一夜不曾睡好觉。姑娘不念一声好,反倒为一枝枯萎的花迁怒婢妇,婢妇自知老了不中用入不了姑娘的眼,你索性痛痛快快的和郭夫人说撵走我。”
她的话避重就轻,更有倚老卖老,绵里藏针之意。
姑娘家再怎么和她斗都会输在脸皮薄的份上。
然而尚如初已经三十五岁了。
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比这婆子还多。
绝非是眼前刚满十五未语先羞的姑娘。
尚如初很满意地点头,这反应让刘妪和秋香都愣住。
“很好,你知道自己是个有经验的老人却不能在婢女们面前树起榜样,饶这么着我留着你确实没有什么用处,但念在你还有苦劳的份上也不会求母亲裁了你,这院里的事日后都交给秋香料理,日后你在这院子里颐养天年吧。”
架空她?
刘妪慌了。
咬着牙扑通跪了下来,勉强谢罪道:“婢妇一时失言,日后决不会出这样的事。还求姑娘宽恕。”说着又作了一揖。
尚如初笑道:“谁不知道你是这府里忙活二十多年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跪在这里传进母亲的耳朵,还不知道谁会去乱说一通,怂恿我母亲要弑女呢。快起来吧,别折煞我了。”
刘妪呆住。
弑女?
不是被姑娘听见了宗祠里说的话吧?
刘妪心虚地抬头见姑娘面上风轻云淡的样子,松口气。
原本以为姑娘的性子弱得两句话就可以了。
没想到她这么绝决。
但尚如初没有她想得那么绝决,她的目光落在窗外晨曦绚丽燕语莺啼上,檐前粉色的桃花淡淡地映入窗棂,自成一幅水墨画,同她的话一样言犹未尽般。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没有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
让刘妪如履薄冰,至少今天她气焰会收敛。
至于明天,明天她已经不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