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如初虚汗香淋地从梦中惊醒,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她尴尬地轻拭去那滴泪。
原来是一场梦!
梦里那个漂亮的古代女子和霸道的男子记忆犹新,奇怪,梦醒后不都是忘记大半吗?为什么她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记得睡前开了壁灯,怎么会关了呢?
尚如初摸着黑伸手找壁灯开关,但是怎么摸都是空的,开关呢?
她逐渐适应了黑,慢慢的看清了屋里的一切,惊恐得大气不敢出一个,狠狠地掐了掐胳膊,痛得眼泪快流出来。
刚刚那个是梦,那么现在呢?
她现在不是做梦。
外面淡淡的青光透过糊着麻纸的雕花窗棂投进来,窗下美人斛里一枝枯枝瘦骨嶙峋,旁边的焚香小方鼎里青烟魑魅般悠悠扬扬。
这不是她的公寓。
她记得睡前躺在公寓的大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五彩斑斓的游乐场数着天上灿烂的星光熟睡过去的,然后就是做了一个梦,一只鸟飞进她的头部,然后她在河谷看到一个漂亮的古装女子,再然后……
尚如初想到这里身体直冒冷汗。
再然后她触碰了那个女子的手,她又从一个梦境掉入另一个梦境,遇见了那个古装的男子,自称什么昭叔叔,还口口声声叫她璺儿的,说了一堆糊里糊涂的话。
然后他要轻薄她,她挣着哭着就醒来了,醒来后却发现不在自己的公寓,竟身处于一个雕栏画栋的地方。
如初惊得睡意全无战战兢兢地靠在床角落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遭来杀身之祸。
她惊恐地看着月窗外的光慢慢亮起来,终于挨到天明了。
打量四周片刻确定安全无虞后,如初头晕晕地下床蹑手蹑脚走至美人斛下,颤抖地拾起席上书堆里的一面棱镜。
是她,是她!
镜里的人分明是梦中遇见的那个漂亮的古装女子!
如初睁大了双眼,唬得扔了铜镜。
怎么回事?
她已经三十五岁了!
然而镜中的她却长了一张美得不忍直视的十四五岁姑娘的脸。
她怎么变成这个女子?
难道这是她的前前前前世?
难道这不是在拍戏吗?
她再次环顾四周,没有导演、编剧、演员、化妆师、服装师……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深吸了一口气。
抬头朝美人斛干枯的花枝干瞪着眼,耳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如初透过隐隐绰绰的月窗看见暖阳底下花团锦簇的院子里墨漆油木廊柱旁的台阶上有两个梳着螺髻的婢女玩解股,旁边一个总角的婢女捧着刚领回的绿豆面子驻足笑道:“七姑娘这会子起床,光秋香姐姐在屋里怕人手不够呢,郭夫人说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要咱们好生服侍姑娘。”
其中一个婢女解着股漫不经心地笑道:“你知道昭将军为什么对咱们姑娘上心吗?”
总角的小婢女一脸茫然地要听她接着说。
“冬香过来坐!”梳螺髻的婢女对视一眼,其中有一个失着笑抬头示意她坐近来,然后压低嗓音说话。
如初竖起耳朵静静听着,那婢女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她的耳中,“她原是我们郭夫人陪嫁来的婢女勾引沛王所生,好在我们夫人宽宏大量视若已出,怎奈十年前,她的生母得了失心疯要卖掉她,夫人发现这件事,连夜找寻未果,以为她走丢了,不承想隔了半年,昭将军亲自护送回来,还给她取了字,当初昭将军送她回来时,留下话,待宜安及笄之年,要亲自前来观礼。”
总角的小婢女冬香看起来和她一样的初来乍到,红着脸转移话题道:“夫人对七姑娘及笄的待遇同嫡出的长乐乡主,夫人真是个慈善的夫人!”
“亏你知道夫人慈悲心肠,就不知里面的那位承不承情,懂不懂事,夫人捧着她,是抬举她,到底她比下人们要尊贵些,如今捧惯了她当真要把自己当成正经的主子,摆架子指来指去的,话也不会说,礼仪也不曾认真学过,平日里装模作样充主子就罢了,谁知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起这么晚,别人不说,只说嫡出的乐乡主,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也没有拿大过。”那婢女说完冷笑,顿了下,向屋子里努嘴,“里面的傻子空有副好皮相,却不及乡主三分。”
如初的面色慢慢凝重起来,完了,完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她像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庶女!
如初虽从事心理医生职业,但对魏晋那段历史有着很熟悉的感觉。
她怎么会强烈地感觉到这里是魏晋时代?
嫡庶不通婚!
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
那是一个等级森严的时代!
是名士敷粉嗑药谈论玄学的时代!
不,这一定是在拍戏!
如初脸色煞白审视着考究的雕梁,精心修剪的盆景,璀璨夺目的红珊瑚,紫檀木细雕填漆的三阁书架……
没有摄像头。
有的是吃惊,那盆景以一块完整的刻着饕餮纹青玉作花盆,那珊瑚整块大如牛头,璀璨夺目巧夺天工,及至小的用品如那文房四宝、彩陶、青铜鼎、鹅蛋大小的玉狮子无一不是精雕细琢质地不凡的真品。
这么富丽堂皇的屋子确定是庶女住的?
这么大手笔确定是在拍戏?
她脑袋懵了不如道身处何地?
外面一个人影闪进门来,她慌忙地躺回床上。暖阁里墨漆的地板上铺了层细毯听不到脚步声,如初只感觉到有人影压过来,她惊恐地睁开眼看见一个梳着螺髻的婢女正伸着脖子望着她。见她醒了,那婢女先笑道:“姑娘,让秋香替你梳髻吧。”
秋香?
这些人她都不认识,尚如初猜测是她的贴身婢女,刚才院外冬香口中所提的秋香,她想装作失忆的样子,先混过眼前的难关。
尚如初故作头痛地摸了摸后脑勺起身试探着眼前的婢女,重复道:“秋香?”
“是啊!姑娘你,你记起来了?”秋香惊讶至极,似乎比她更吃惊,慌慌张张地跑到外院带着点气急的语气道,“快,快去禀报郭夫人,姑娘的脑子好像清醒了。”
什么?
难道她是个傻子?
如初震惊得无以名状。
秋香连同一个婆子和一个梳螺髻的婢女同走进来。
尚如初看到一屋子人的穿着打扮惊恐地问:“你们在拍戏吗?”
众婢吃惊的是庶女小七竟然能开口说话了!
她一直是个糊涂虫活在糊涂的世界里,没想到在及笄的这一天清醒过来。
秋香扶起她,笑得有些反常,道:“姑娘你会开口说话就好了。”
“这是在哪里?什么时间了?你们又是谁?我又是谁?”如初故作镇定地打量着周围。
不用装头疼,她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看到这些陌生人已经头痛了。
很多很多的困惑与谜团需要一个一个地解答。
“这里是沛王府的北灵院,现在辰时一刻我们是姑娘院里的奴婢,姑娘是沛王的七女曹璺。”秋香缓缓解答,却见七姑娘睁大了双眼一副受惊的模样。
“什,什么?你刚刚说这里叫什么?我是谁?”如初吓得直起了身子惊恐地重复道。
“北灵院。原本您是住南灵院的,可长乐乡主与您换了院子,所以姑娘住在北灵院了。姑娘单名璺字。”秋香误会她的意思原以为她不满长乐乡主把潮湿的北灵院换给她居住。
并不了解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如初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惊讶得说不出话。
北灵院?
老家灵苔村依山傍水,两个村子北灵村和南灵村在两千年后合并成一个村子叫灵苔村。
她不是作梦吧?
这里竟然有一个院子叫北灵院。
尚如初倒吸口气,最不愿面对的问题忍不住问出来了,“现在是,哪一年?”
婢女面面相觑。
秋香只得答道:“是正始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