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姑姑笑道：“你去认识一下也好。杨家九世为官虽说如今不同往日风光，但好在家风厚德，教出的姑娘性子温柔婉顺。你祖母的意思是世子已加元服听雪阁尚虚中馈，这个人选除了看门第还要看品行，放眼望去杨七姑娘很合眼缘。”
尚如初没见过杨七姑娘，可荣姑姑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难道荣姑姑是想告诉她她的婚期也近了么？
可世子下面除去夭折的二公子曹赞、三公子曹赀外，还有年十七的纪四哥和年十六的纵五哥呢。
按顺序轮到六姑娘曹璧至少还有两年工夫，那时已经是正始十年的了。
正始十年高平陵事件发生后，曹室怕已没有闲工夫大肆铺张婚嫁之事，难道就是因这件事嵇康和曹璧的婚事草草盖棺定论的吗？
这对嵇康不公平。
尚如初打定主意午时后要找个机会去和嵇康谈谈。
她先去见见杨七姑娘。
若杨七姑娘的性子真如荣姑姑说的是个柔弱的，依照郭夫人手段就太好拿捏了。
她可不能眼看着杨七姑娘跳火坑。
远远的就听见千雪堂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和满树银色梨花一般的烂漫。
世家姑娘们分成两列坐在三阔宽的开窗花厅里，梨花瓣不时掉落在窗棂边，旁边的三角雕镂空梅花香炉里紫烟袅袅直升。
厅后是王府大花园植了十几棵梨树，今年天气异常，地震、日食连接出现，同尚如初莫名其妙的穿越一样怪异，十几棵梨树开花偏迟，二月一直没开直到昨夜突然齐齐绽开，千雪堂大放光彩。梨树林外是菊花假山，山顶盖有小梨山亭，从亭子里既可俯瞰璃园的田田莲叶，又可欣赏密密匝匝满树梨花有如覆盖的恺恺白雪，千雪堂名字由此得来。
“这个月十六是准提菩萨圣诞，杨姐姐应该会去吧？”曹璧坐在对面打量片刻杨七姑娘淡淡笑道。
杨七姑娘是个窈窕的淑女，眉眼明澈，长相清丝丝的颇有书卷气息，衣着端庄不失体面，头上绾着堕马髻，插支翡翠梅花簪子，身着信期绣茶黄罗绮深衣，六幅裙幅意味着裙拖六幅湘江水。
较之一旁通身翠围珠裹的蒋全姑娘富贵不足蕙心有余。
杨七姑娘愣了下问道：“璧妹妹如何得知我喜欢礼佛？”
曹璧笑道：“我还听说你的琴技了得，每次去白马寺礼佛都要在凌烟阁里鼓琴，引得无数士子驻足聆听。”
曹璧的赞美之言惹得一众姑娘对杨七姑娘重视起来。
“竟有这样的事？不是你说的我还不知道。”杨七姑娘心虚着，眼里闪现出惊恐之色，令曹璧困惑不解。
听到乡主的赞美与恭维之语，应该很开心才是，怎么会是恐惧的反应？
难道她的话有哪里不妥当得罪了杨姐姐？
曹璧百思不解，尴尬地扯开了话题。
尚如初走进来时曹璧从李十三姑娘手里接过一碗茶心满意足地喝了。
李十三姑娘眼尖先看到尚如初欲说未说，蒋全姑娘犀利的目光已刮过尚如初全身。
“小妹你不是面壁思过么，怎么敢私自来这里？”曹璧似笑非笑着放下茶碗。
杨七姑娘初次进沛王宫尚不知道来人是谁，听曹璧称她小妹，一时明白过来是乡主的庶妹七姑娘。
她善意地朝尚如初淡淡微笑着。
尚如初也笑着点点头。
故友重逢般。
看来杨七姑娘的性子果然是温和的。
没等尚如初开口，荣姑姑从身后走进来携了尚如初往曹璧身边坐下，笑道：“璧儿你妹妹身子刚好，许多人不认识，你做姐姐的照抚好妹妹。”
有长辈在姑娘们变得拘谨起来。
尚如初淡淡一笑：“大姐的朋友我见识过了，这一位应该是老夫人提及的杨七姑娘吧？”
尚如初转而温和地望望陌生的女子。
格外的清秀，比花厅里的众人都有过之无不及。
杨七姑娘主动伸出手与尚如初握了握道：“我单名彤字，你呢？”
话音刚落，旁边的姑娘们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七姑娘有些不解。
曹璧笑着解释道：“我妹妹的名字特别着呢，因为生母是贱妾，父亲怕她地位太过卑贱养不大，故此找擅长易学的大儒给她取了贱名璺字。”
实际上七姑娘曹璺，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她当初出生时，刚刚生完六姑娘的郭夫人气得随手抓了一只青釉四系盘口壶扔在地上，没想到那瓷罐没碎，仅仅底部出了裂纹，郭夫人心头一动，借沛王之口赐名璺字。美其名曰“璺”字意味着好养活。
曹璺的生母房姬因为犯了事被贬为贱妾倒是真的。
杨七姑娘尚不知是什么字，旁边的姑娘们会心一笑。
这个典故曹璧不知道和她们说了多少次。
荣姑姑汗颜，道：“璧儿，小七是你的妹妹。你当姐姐的怎么能编排妹妹呢？”
言犹未尽。
然而曹璧已顾不得许多，急于向初来乍到的杨七姑娘解释名字的意思。
曹璧眉飞色舞道：“我们家玉字旁的女子只有七妹命苦，所以这个璺字取自《集韵》里玉破的意思。”
杨七姑娘有点吃惊。
沛王的七女怎么会是一块破玉？
怎么能取这样的名字啊！
杨七姑娘反倒有些同情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尚如初。
荣姑姑打断她们的八卦道：“彤姑娘别听信璧儿的编排。听说你哥哥已举孝廉被河南尹举为茂才迁了正四品上阶刺史，离朝堂也不远了。”
杨彤红了脸。
在座的除了李十三姑娘，哪一个不是正三品以上士族出身的。
正四品的官很尴尬，高不成低不就，若想仕途再往上走一段没有人拉一把是不可能的。
本朝多是关系户。
朝廷重臣被为数不多的几个门阀把控着。
难道杨彤的婚姻与她哥哥的仕途有牵扯？
尚如初稍显意外。
若真得联姻了依世子的性子对大舅子的仕途不会不闻不问的。
这大概也是杨彤听了荣姑姑的话后红脸的缘故吧。
尚如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蒋全姑娘出身高贵自然对联姻升官不屑一顾。何况入了秋就嫁给中山王的胞弟曹觅，没有公婆约束，又有中山王佑护，和曹觅的堂妹曹璧又是闺阁好友，想起来蒋全姑娘命真好。
这也是她嚣张的本钱。
像李十三姑娘看起来讨人喜欢不过是因为出身普通，需要巴结人罢了。
而像杨七姑娘这样家世显赫却又怀瑾握瑜的才是真讨人喜欢。
要不然祖母也不会相看上她做宗妇。
而像蒋钰这样没城府的姑娘是个灯下黑很容易在小河沟里翻船，只适合嫁给馀子。
蒋全姑娘扯扯曹璧朝外面努着嘴狡黠一笑。
一群公子慕名沛王府的万千梨花往千雪堂这边来。
尚如初也回头看见曹纬、曹纪、曹纵、曹孚、曹觅和钟会、袁准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