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家村世代以铸造为生,其中暗器机簧可谓当世顶峰。
当年,苗疆沧浪行于中原与郁恒一战,两人共造一对袖箭让唐门门主试用,一支入靶一寸三分,一支入靶一寸五分,此战之后,沧浪行立誓,此生再不铸暗器,而郁家村声名鹊起,一器难求。
郁舒躺在草堆上偷懒,此处虽像牢笼,但人人对他都很是客气,他正是贪玩儿的年纪,又没人管得住,久而久之,老匠师们便随他去了。
他正在感慨天气晴朗微风徐来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有点狼狈的白榉。白榉刚从唐家堡上下来,衣服上血迹斑斑,灰蒙蒙的,还粘着些骨肉,尤是如此,仍然风姿卓然。
郁舒欢喜的从草堆上跳下来扑向白榉,嘴里还乖巧的喊着:“白姐姐。”
他人尚未碰到白榉,便被一指弹在脑门上,郁舒捂着额头,嬉皮笑脸的瞅着白榉。
“白姐姐,我唐大哥在白楼还好么?你们不会欺负他吧?”
“说什么呢,贼小子。”白榉又一巴掌拍在了郁舒的后脑勺,“你那儿有女人衣服么?我要换一身。”
郁舒脸一红,支吾道:“我……我哪里会有女人的衣服。”
“都多大了,还脸红呢,若没有,借你两件衣服也行。”白榉将高束的长发散下,一边说一边往屋内走,郁舒窘迫的跟在后头,他到底还年轻,许多事尚未经历,遇到白榉便似常常慌了手脚,忙取了两三件新衣从门缝中塞了进去。
“你唐大哥在白楼很好,你若想他,可随时到上京去,我记得,你还从未离过郁家村吧。”
白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郁舒背抵在门上,紧张兮兮的驱赶着偷偷往内瞧的行人。
“唐家的人可不打算放我出去。”
郁舒的神色有些郁卒,他伸手揉了两下鼻子,“我是外人,在这里是在外面也是。”
门“吱嘎”一声从里面开了,白榉套着郁舒的衣裳走出来,自有种闲云野鹤的风情,“跟我去上京吗?”
郁舒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怎么能轻易的……”
“跟我去上京吗?”白榉再问,她将耳后的发丝撩起来,撕一片布条扎在脑后。
“……”郁舒沉默了一会儿,白榉也不急,只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复。
“你唐大哥还用着你铸的那对峨眉刺,不久之前他曾遇恶战,一支上现了裂痕,你若去上京,也可帮他看看。”
“可是我还……”郁舒嘀嘀咕咕地轻声争辩着,“……没有决定呢……”
“所以我问你,你跟我去上京吗?”
“……去,我想去上京。”郁舒年轻的眼睛里满是向往,他才与夏一生差不多的年纪,正是闯荡江湖的好年岁,却困在这一处小小村庄,被人疏离防备,他当然想去上京,那里有白楼,有萧梧,有各式各样的美人与英雄,那里声色犬马,歌舞载道,而他还这么年轻,该有自己的人生和故事。
“那我便带你出去。”
郁舒听见白榉这般说,语气如此的笃定,仿佛不过举手之劳,她微微的笑着,又道:“上京里……还有一个杨无情。”
郁舒又红了脸,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我们要怎么走呢?”
白榉抬头看了看天色,她将一根红线头绕在门把上,“不急,进屋等一等。”
等到余霞散尽,月上梢头,白榉仍是不动,倒是郁舒有些心急了,他时不时的看看白榉,手边的茶温了又凉,凉了又温,却一口未喝,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时,忽然,门外响起了铜环声。
白榉脸色一松,轻声道:“来了。”
她起身开了门,进来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慈眉善目的,见人总是满脸堆笑,他手上拿着一串铜钱一个算盘,身上锦绣绸缎,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富贾商人。
“白姑娘久等,马已经备好了,就在外面。”
唐细财眯着眼睛瞧了瞧郁舒,他的目光在郁舒脖子前挂着的玉石上转了一圈,忽然变了脸色,伸手欲去拉少年人的肩臂,白榉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招般向前跨一步,将郁舒挡在了身后,唐细财似乎有些慌张,他陪着笑脸搓着手,对白榉言道:“这个人,您不能带走。”
“如果我偏要带走呢?”白榉歪着头,颇为无辜的问他,袖中露出半截判官笔,笔锋寒光凛凛阴气森森,唐细财拿衣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识时务的弯着腰,给白榉让出一条路来。
“白姑娘是门主贵客,我自然不好为难您,只是这个孩子到底……我回去还是要和门主说一声的。”
郁舒跟在白榉身后冷笑了一声,木门外停着两匹马,一匹是给白榉的千里神骏,另一匹是唐细财来时自己骑的,品项只算中上,白榉翻身上了劣马,却引另一匹让郁舒骑了。
唐细财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目送他们离开,人刚出村子,他便自袍中掏出传讯用的烟花,惨绿色的光点散在星空中,惊了唐睿也惊了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