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大胆儿?”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一颗心“噗通”的乱跳,等我转过身,看清楚来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桂琴婶子。”
桂琴婶子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生的腿粗腰圆的,在南洼村一个家基本是老娘们操持着,而那些老爷们则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计,其中割胶就是其中一项。
“我还以为认错了呢,大胆儿你这是干嘛呢?”桂琴婶子迎上来,看我挎着一个竹篓不解。
“婶子你这是要上哪儿?”我不答反问的道。
“小孩丫丫的管的事儿挺多,你个古灵精怪。”
桂琴婶子用指头点了下我的额头,我摸了摸被点的地方,笑道:“我娘让我送点东西去北庄。”
“你们家在北庄还有亲戚?”桂琴婶子一愣,然后看我一眼,摇了摇头。
“桂琴婶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我再次问起来。
“去县里串亲戚去!”
桂琴闷声闷气的说道。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这侄女聪明,不过也没想到肚子里的道道这么多,想从这鬼丫头片子嘴里套出话,难啊!
“正好,北庄离县里不远,要不然咱们一起走吧。”
我紧赶几步追上了上去。
有了伴儿,那种诡异的感觉终于消失,我和桂婶一路上有说有笑路仿佛也不是那么远,一路上基本上都是桂婶再说,我则是安静的听着,村里人家的家长里短在桂琴婶子嘴里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我第一次知道不大的南洼村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是非。
一路走去,尽是起伏的丘陵山峦,南洼村是几乎是建在深山老林里,中间只有个边家囤,从边家囤往西走能看见一条山河,过了山河再走几里就到了北庄。
30里的山路我们俩都没谈起各自篓子里带的什么,只不过我总能看到桂婶会有意无意的用余光瞄着我胳膊上的竹篓。
越靠近目的地,桂琴婶子的话越少,最后索性不再开口,气氛几度沉默,我有心打破这种僵局,但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找到话题。
进了北庄,眼前的一幕让我有些咋舌,这里和南洼村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如果不知道,我还以为自己倒了县城呢!
“大胆儿,你说心里话,是不是瞒着家里拿东西来北庄……卖?”最后一个字桂婶说很轻,也很谨慎,但我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没……我……我就是来串门的。”
“好了,婶子不逼你,你跟着婶子别走散了。”
我一声不吭的跟在婶子身后,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定自己来北庄只是串亲戚,其实如果有人引入门,竹篓里的鸡蛋会更顺利的卖出去,但我却没有这么做。
我偷偷看了婶子宽实的背,几次张开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仿佛心里有一个声音让我这么做,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一路上我和桂婶心知肚明,但气氛却诡异的很。
跟着婶子在巷子里左拐右拐,在一户人家门前婶子停下来,我呆在一旁左顾右盼的,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让我心里实在发虚。
婶子在门上敲了几下,不多时门“咯吱”打开一个缝,那人从门缝朝外看了眼,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还带着人来?”
我听那人口气不善,缩了缩头,将手里的竹篓攥的更紧了。
“我家的娃儿,没事。”
“这次带了啥来?”
“就是一些土特产和一些鸡蛋,你帮俺长长眼。”
婶子撩开篮子上蒙的布,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约莫三四十岁,皮肤黑漆漆的,身材矮小,特别是他那双眼睛,自出门后就一直转个不停,给我的第一印象这个人不是个好人。
“鸡蛋我给你算三分一个,至于这些菜,给你一毛。”男人瞥了眼篮子里的东西,低声道。
桂琴婶子一扭婶子,皱眉道:“以前不都是四分钱吗?候癞子你可别哄俺!”
被叫成候癞子,男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语速极快的道:“这两天查得紧,给你三分钱已经是不错了,在北庄除了我还有谁敢收你这些东西,不怕被抓去蹲篱笆啊。”
“那也太少了,再涨点。”
两人讨价还价早就忘记旁边还站着一个孩子,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两人的话似懂非懂。
走了三十里的山路我的胳膊又酸又麻,索性将竹篓放在地上,刚准备伸展下四肢,忽然我看到院子里放着几个大竹筐,隐约可见里面是满满的鸡蛋鸭蛋。
“既然不好卖为什么还要收这么多?难道不怕被没收吗?”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打了个转,我直觉认为,眼前这个叫候癞子的人收来的鸡蛋根本不是吃的。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逐渐形成。
两人商讨许久,最终那人不情愿的掏出钱,我看着婶子喜滋滋的夺了过去。
婶子将钱点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塞进鞋底。
做完这一切,她扭头问我:“大胆儿咱们走吧。”
我一惊,问:“婶子,你现在就回去?”如果婶子回去,那岂不是我要一个人走山路?
“哪能啊,家里那个小兔崽子一直嚷嚷着要这要那,正好这次来了,顺便给他买了。”
我跟在婶子后面,走出巷子犹豫老半天才道:“婶子,你把东西给了他,是不是亏了?”
我不敢说卖,生怕被周围人听到做篱笆。
“亏就亏吧,不是安稳嘛,你是不知道,有人投机倒把两千给枪毙了呢。”桂琴心里跟明镜儿似得,开口就把听到的传闻说了出来。
去县里的一路上,我脑子里全都是婶子的那句话,让我后悔没有把鸡蛋卖给那个男人。
进了县城后,桂琴婶子带着我一扭头就进了供销社。迈进供销社后,我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柜台后站着的店员。
店员是一个大姑娘,二十出头,嘴唇抹得红艳艳的,脸上敷了厚厚一层胭粉,远远看上去苍白苍白的。
这在现在看起来跟个吊死鬼似得,但在当时却是实实在在的时髦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