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老英雄边一夫站起身,手拈长须说:“江湖汉子不能没信义,既然咱们没人手去押这趟大镖,干脆就说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想来,王爷也不会见怪。”
看大家没吭气,海城巨匪胡大彪嘎嘎一笑:“依我看,反正五爷镖局也不想开了,干脆答应下来。出城了把他们王府的人一杀,把这银子一劫,咱们弟兄们分了。大伙跟我上威虎山,好好过两天吃香喝辣的快活日子。”
“断断不可”,王五凛然站起:“咱们不接镖也罢,既然接了就要全须全尾给人家送到,背信弃义这缺德事我王五决不能干。是兄弟的话,这主意你就别打了!”
“就当兄弟没说,不干就不干”,胡大彪尴尬一笑,不再言语了。十几年前,胡大彪赶驼队的时候在内蒙遭遇雪灾,几乎冻饿而死。是王五正好遇到,把自己的衣服、马匹让给他,自己跋涉几天才走回来。后来,胡大彪拉起杆子,天不服地不服,就服一个王五。
王元看大家也没啥好主意,就缓缓地说:“五爷不想失信,又实在腾不开手,我看咱们就把它分包出去吧。”
“哦?怎么个分包?”王五眼前一亮。
“咱们出镖旗,出一个伙计,剩下的人、马都让他们出,赏钱也给他们。我们全心全意地在这里救谭大人。”
“等于两个镖局合保一支镖?嗯,这个办法好。”王五紧皱的眉头解开了:“我看就找成兴镖局,他们掌柜的镖不喊沧州李冠铭,为人痛快、功夫又好,还是咱沧州老乡,都是信得过的朋友。我是怕连累他,才没把谭爷的事告诉他。让他押镖最放心,对毅王爷也有个交待。”
王五一回身对霍小甲说:“小甲,就是你吧,走这趟镖。带上咱们镖旗,推上咱们的银鞘车,跟师父过去。”
“师父,我不想去押镖,我想跟您劫法场。”小甲委屈地喏喏说。
小甲是王五的小徒弟,今年不满14。王五早就看出他是个练武的奇才,将来成就不在自己之下。两年来,带在身边悉心点拨。如今,真不舍得让这孩子掺和这九死一生的劫法场。正好,就想让他出京押镖。
“听话,去吧。这么大的一支镖,是多重的担子啊。别人去,五爷不放心啊。”王元轻轻摸着小甲的辫子,安慰他。
镖局的银鞘车是王五亲手改良的。整个车子用最硬的榆木疙瘩拼成。里外三层,借鉴了鲁班锁的结构,一条条的木头都是咬在一起、嵌在一起的,没钥匙根本打不开。这种榫卯结构,就是用斧子劈掉一半,整个箱子也不会不散架。
箱子上面有两个暗锁。钥匙让镖师和押镖东家一人一把。一起插进去才能打开。
这种银鞘车还是一种独轮车,一般的人根本推不了。空车就有百十斤重,装满银子更是几百斤。万一路人被歹人劫了,他们也是拆不开、搬不动、跑不快。
一袋烟的功夫,小甲推着车陪师父来到了成兴镖局。
见到李冠铭,落座奉茶,闲人退下,王五说明来意:打着源顺的镖旗,成兴押镖。事成之后,顺源分文不取。
李总镖头很吃惊,开镖局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把这么好的生意朝外推的。
“大哥”,王五说:“我插源顺的镖旗决不是看不起李哥你的成兴。一来王爷逼着我们押镖,不好抗命。二来这关外道上,我走的多朋友多,用我的旗号,路上顺当一些。我让小甲跟着走一趟,别的人就不去了。”
“兄弟,这个我明白。押镖的事你就放心吧,哥哥听你的安排。”李冠铭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又推心置腹地问:“兄弟,你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难事。信得过我,就给哥哥说说。”
“我要去菜市口救人”,王五只好据实相告。
李冠铭微微点头:“既然兄弟打定了主意,哥哥我也不多说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言语一声。”
“我万事齐备,不劳大哥费心了。”王五一口谢绝了。
“我知道,你这是不想连累我,不让哥哥趟这趟浑水。好,那我也就不争了。不过,哥哥这里有两件宝贝,你一定要收下。走,跟我去后院看看。”
三人来到后院一个紧锁的厢房前,李冠铭掏出随身的钥匙,打开房门。
三人走进去,王五一看,这里好像是个家庙,墙上一排龛里供着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供桌上摆着点心和香烛。
王五就在供桌前点起香烛,拜了三拜。
然后,李冠铭撩开供桌上垂下来的厚厚幔布:“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大炮!”小甲眼尖嘴快,脱口而出。
果然!王五定睛一看,桌下赫然藏着两门青铜大炮。炮身有三尺多长,锃明刷亮。下面还支着两个小铁腿,把炮口支起来。黑洞洞的炮口霸气地昂着,有碗口粗细。
“对!这是神机炮。那边还有两箱开花弹”。顺着李冠铭手指的方向,王五一看,炮尾后面,还堆着两个大木头箱子。
“大哥,这炮你是怎么来的?”王五又惊又喜。
“说来话长,我买这个宅子的时候,听说它是前明的一个亲王盖的。后来,翻修后宅时,挖出一个地窖,我进去探了一下。”李冠铭停了一下,“娘的,我还当有什么金银财宝呢,却只看见这两个大家伙。”
“这可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好东西啊!”王五喜形于色。他觉得,有了这东西,救谭嗣同的把握又大了散发。
“按说,王爷家里也不会有这个大家伙吧。后来,我让懂行的人看过,说是神机营的开花炮。一猜说,备不住这个亲王有谋反的心思。他们还拿着几个炮弹到城外试了试,还别说,个个都能响。那动静真是惊天动地,炸起来碎石开山,威风无比。”
“谢过大哥,您这真可是帮了兄弟我大忙了。”王五拱手道谢。
“咱们兄弟,说‘谢’字就见外了。说实话,这东西我留着也没用,放着还是块心病,不定哪天出事。你用得上就套车拉走,到时候把这两家伙在路口一蹲,轰隆轰隆一开炮。那些清兵别看平常欺负老百姓厉害,都没打过仗,听到这动静,还不得吓尿了裤子。”
告辞出来。天色已经擦黑了,一道血红的夕阳映在天边。
喧闹的街市这时候慢慢静了下来,一处处炊烟从家家户户房顶上冒出来。
正是农历八月的时节,桂花飘香,秋风送爽。王五和霍小甲心里都是一阵惬意。
“师父,我觉得您一定能救出谭爷。”小甲抬头看着王五。
王五微微一笑,慈爱地看着小甲:“这事不容易,城里有几千的清兵呢。就算救出来,出了城能跑多远也难说。抓住了肯定是满门抄斩呢。”
“师父,那怎么大伙一点都不怕,就像去逛庙会似的?”小甲眼里一下灰了下来。
“孩子,人生在世,义字最重,这比命还重。你练武是块好材料,以后记着师父这话,你就能成一条真汉子。”
小甲认真地点了点头。
等王五回到镖局的时候,齐涛已经在堂屋坐着了,他身边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别看这人一身破衣烂衫,留着乱七八糟的胡子,像个老乞丐。但一双眸子闪着精光,举手投足间能看出一身不俗的功夫。
“说好了。一百个精壮的兄弟,随时听令”,齐涛满脸豪气地说,“五爷,这是我师兄翟难。”
“好,多谢翟爷拔刀相助。”王五拱手道谢。
“兄弟有难,拔刀相助。你们不说啥事,我也不问了。就请各位掌柜的吩咐,看看让他们干点啥。”翟难说话干脆利落。
“不是信不过兄弟,只是不愿再让更多好兄弟担罪责了。大哥,您别见怪,都是我王五不是。”王五深深一揖。
王五看了一下王元。
王元也没客气:“翟长老,就请你的兄弟在后天,到城中各处捣捣乱,最好能让九门提督忙得顾头不顾腚才好。”
“这个好说,我们花子最会捣乱。在酒楼扔几条蛇、蝎子,四处偷点抢点,在谁家柴火堆上点上一把小火。一准让官兵不安生。”
“再有就是,翟长老你听着城里打起来了,就带弟兄们去城门口。多准备些钉子、尖石,看我们的人跑过去,就全撒在路上,最好再弄点柴草杂物烧一烧,替我们挡挡后面的追兵。”
“王道长真会伺候人啊,这从头到脚想得真周全”,胡大彪打趣着一说,屋里人哄然大笑。
一辆车停在镖局门口,小徒弟出去一问,说是樱花社让送来的一箱货物。大家拉进来一看,是两支短枪,两支长枪,十个炸弹,还有一些子弹。王元让徒弟拿了银子,把他们打发走了。
齐涛一下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哎呀妈呀!这会真行了。洋枪都有了,咱还怕谁啊?”
齐涛会使枪,胡大彪会放炮。这下万事俱备了。
王元开始排兵布阵,弄两辆送水的车,装好大炮。让胡大彪和铁生各带30人,一个埋伏在校场口北边的前青厂胡同里,一个埋伏在铁门胡同里。等这边一打起来,就把炮推出去,卡住两头,阻挡援兵。
王五和齐涛各带一队人,埋伏在校场口路口两侧的茶楼、酒楼上面,带着快枪和炸弹。到时候,砸囚车救人。
王元带剩下的弟兄,带上弓箭和刀枪,只等城里一打起来,就抢城门掩护大伙出城。
大家一个个摩拳擦掌,坐立不安,就等牢里的消息了。
可孙福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