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游子伸手拦住他:“你一人过去,能怎样呢,无非是送死。”
“我死也要和族人死在一起。”斛律齐怒气冲冲地说。
“走,跟我去见陛下。我让他收回成命”,游子拉着斛律齐去找拓跋焘,斛律齐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实在不忍看族人被拓跋焘铁骑肆意杀戮。
“陛下!请放过前面这个部落,他们是斛律将军的族人,发兵之前,我答应斛律齐不杀他的族人。请陛下开恩。”游子拱手施礼。
“你最是好心。你答应了他,你可以不杀,寡人可是没有答应任何人。”拓跋焘凶悍地盯着斛律齐:“打仗还不杀人,岂不是缚手缚脚呢。”说完,嘴角挂着冷血的微笑。在他眼里,柔然没一个可靠的。看着斛律齐桀骜不驯的样子,要不是碍于花将军的颜面,早就把他也推出去斩首了。
斛律齐愤愤地盯着拓跋焘,但又无可奈何。大错铸成,能怪谁呢?怪拓跋焘吗?怪花将军吗?谁都不能怪,只能怪自己了。是自己瞎了眼,引狼入室,害死了全族人。
“唉,是我的错!我就去赎罪吧。”引来魏军打败大檀可汗,原本想着让族人解脱压迫的苦海,谁知道,却把他们推进了死敌。斛律齐扭头向外就走,伤心过度,他走路有些踉跄。斛律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到族人中间,和自己的族人一起战斗,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游子看着斛律齐伤痛的样子,何尝不知道他心里的痛和恨。想起自己的折箭起誓,游子什么也顾不得了,他一咬牙。从脖子上解下拓跋焘给他的玉佩,双手捧着递过去:“陛下,请收回成命。放过这些柔然人。”
“你?你竟然为了不相干的柔然人,连寡人对你的兄弟情谊都不要了。”拓跋焘愤怒地一甩袖子,大惑不解地看着游子。
“陛下,请收回成命。放过这些柔然人。”游子不为所动,又说了一遍。
“好!好!好!好你个花木兰,今天寡人就答应你。”拓跋焘一把抓过游子手中的玉佩,对身旁的中军官怒吼着说:“传寡人口谕,收兵!”
“多谢陛下!”游子一躬到地。来不及多说什么,跟着斛律齐走出营门。
幸亏游子求情及时,斛律齐的族人只有十几个年迈的被杀死,其他的惊得四散奔逃,并没有被殃及。
斛律齐掏出自己白狐皮帽子,挑在长矛上,在马背上不停地摇摆。嘴里发出悠长低沉的呼麦之声。
看魏军不再追杀,又看见了白色的狐皮帽,尤其是听到了斛律齐的呼唤,斛律族人慢慢停止了奔跑,一步步聚拢过来。
“是小王爷吗?”
“真的是小王爷回来了!”
……
这些族人从惊恐中清醒过来,脸上露出笑容,大家从马上跳下来,在地上给斛律齐行礼。站起来后,一大圈子把斛律齐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乱嚷嚷。
“静!”斛律齐一挥手,人马慢慢安静下来。
游子看他们用自己民族语言兴高采烈交流,心里为之一安,一带马,慢慢走回去。向着远远的拓跋焘和崔浩走过去。那边的斛律齐看到了,也带着族人乱哄哄走过来,一起跪下给拓跋焘和游子行礼。
斛律齐在队伍前面,向着拓跋焘一拱手,两眼含泪:“感谢陛下厚德仁爱,我们以燕然山起誓,斛律族人从此再不和魏军作对,世世代代忠于拓跋氏。”
拓跋焘没想到这样,回头看了看,见崔浩向他默默一点头。忙翻身下马,搀起斛律齐和前面两个老者:“好。你们忠于寡人,寡人也不负你。今后我们就世世代代和睦相处。”说完,拓跋焘倒退两步,翻身上马,从崔浩手中接过一个金色的印纽,向空中一举:“寡人加封斛律齐为俟斤可汗,世世代代替寡人镇守漠北。”
地上的人一愣,接着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斛律齐也是脸上放光,怔怔地看着拓跋焘。
游子走上前,笑着拉了他袖子一下:“还不拜谢陛下,接受皇封。”
斛律齐这才翻身拜倒,结果黄金印纽戴在颈上。斛律族人欢呼雷动。
拓跋焘一圈马,戴着崔浩和游子向回走。边走边说:“花将军,刚才是寡人糊涂,后来听了崔大人的劝说,才明白了你的妙计。花将军果然是有勇有谋。”
“什么?深意?”游子有些摸不到头脑,刚才他是看斛律齐万念俱灰的样子,实在不忍,才用玉佩换他族人的姓名,真的没有想太多。
“呵呵,崔大人说了。百万柔然人洒落在茫茫草原上,很难斩草除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分而治之的政策。今天斛律齐是寡人加封的第一个可汗,接着寡人还要再加封他5、6个可汗。也不给他们划分封地,挑动他们互相争斗。那样,魏国的边患自然就没有了,寡人也能专心对付南朝的宋国人了。”
说完这些话,拓跋焘又把那枚玉佩放进了游子的掌心,轻轻握着,真诚地对他说:“你今天立下大功,该赏;可你毫不吝惜寡人的玉佩,又该罚。功过相抵,这个玉佩你还是收下,替寡人好好戴着吧。寡人可是一刻也离不开你的。”
游子心中一阵暖流,君王的信任让他动容。“君臣相遇,千古之难也。”能有这样一个理解、支持、厚待自己的君主,真的让人感动。如果自己不是一个女儿身,真应该跟随这个名君抛头颅洒热血,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了。
可是……哎,无论如何,大战之后,还是解甲归田吧。游子心中一阵激动一阵忐忑。
第二天早上,游子一出大帐,就看见俊朗高大的斛律齐还是像往常一样站在自己的帐前。
“哦,那个什么……什么可汗,你怎么还来呢?”游子一时语塞,没想起斛律齐的封号。
“花将军不要取笑”,斛律齐脸上一讪:“我算什么可汗,又没有兵马,又没有地盘,陛下这样加封,定然会给我招惹仇恨。麻烦还在后面呢。”
看着斛律齐的坦荡,游子差点脱口说出拓跋焘的阴谋,可想了下又咽回去了:“怎么会呢,你不去照顾你的族人,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将军的向导官啊,当然要追随你。至少要把你送回漠南,我在来做这个倒霉的可汗吧。”斛律齐静静一笑,在朝阳下,脸上满是金色的光华。
白天行军的时候,游子就和斛律齐就在队伍最前面并辔而行。游子这时候不再把斛律齐当成扑通的将士了,但斛律齐还是对游子毕恭毕敬,亦步亦趋追随。
一天,谈起两国的交战,斛律齐感慨万千:“柔然不统一的时候,像牛皮袋里的牛角,每天磕磕碰碰,相互打打杀杀,小仗不断。等统一了,又被可汗带着,东征西战,大战连连。”
“你觉得有没有好办法呢?”斛律齐的话引起了游子的心事,不由问道。
“或许只有佛祖能帮助大家放下屠刀吧。如果有一天大家都信奉了佛法,都不再贪婪,不再杀生,不再攻掠,天下百姓就有了平静的日子。”斛律齐深沉地看着远方,轻轻地说。
“佛法?柔然也有佛法吗?”游子有些惊疑,想不到离开魏国,这里也有人信奉佛法。
“这里还基本没有。我这些年也是经常去魏国各地哨探路线,了解风土人情。有时候就隐藏在寺院里,久而久之,喜欢上了佛法。”
游子无语了,他也低下了头,想着这些日子的杀伐血腥,想起无数战争中死去的冤魂,心中一片沉重。
“花将军,你是个女子吧?”看左右士卒远远跟在身后,斛律齐忽然低低声音问道。
“嗡”地一声,游子的头一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