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拓跋焘眼睛犹如两把利剑,直直盯着步六狐。
步六狐嚣张地仰头一阵狂笑,然后也直直地看着拓跋焘:“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要谋杀寡人,背叛寡人?”
“为什么你是皇上,凭什么?”步六狐眼睛里喷火:“当初,打天下的时候,并没有皇姓和八大贵族的分别。世世代代都是亲如兄弟。一起打下来的江山,一起坐。可你呢?”
“寡人怎么了?”拓跋焘没想到,步六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不到他对自己有这么多的不满,这些不满或许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一批人的。那样的话,这个江山,这个皇位,就难以安定了。想到这里,他真的想好好听听了。
“你抬高皇姓,把我们八大贵族变成臣子。这也算了,可你又抬高汉人,现在我们和他们平起平坐了。有时候,我,堂堂的步六狐,竟然还比不上这些汉狗!”步六狐用手朝着崔浩一指:“你为拓跋氏的江山流过一滴血吗?啊!”
转身,看着拓跋焘,步六狐又说:“我们步六狐家族,为魏国的江山,前前后后战死了几万人,几万人啊。我的祖辈、父辈,有多少人都死在了征战中?你还记得吗?记得吗?!!”说到这里,步六孤更加激动,眼中含泪,语音为之哽咽。
秋月无言,秋风飒飒。旁边的很多人也都寂寥无声看着,大家心里也在想着,步六狐的功过是非。
过了一会,拓跋焘开口说道:“这些功劳,寡人当然都记得,所以才给你……”
“不!你不记得,你根本不记得。”步六狐又是一阵狂笑,笑声中在场的人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笑过之后,他又说:“你早就忘光了。现在,你根本不看重我们了。你还要让我们改汉姓。什么,还要赐我‘陆’姓。让我们低于皇姓也就罢了,把我们变成汉狗,老子不干!我就是要谋反,我要杀了你,杀光汉臣,恢复我们鲜卑人的纯粹血统。”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你想自己当皇帝吧?”崔浩冷冷地问了一句。这话如同一根冰锥,刺痛了拓跋焘的心。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死,也要杀了你!”步六狐挥舞马刀,催马向着崔浩冲过来。
拓跋焘冷冷看着他,嘴角紧抿,一语未发。但他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似乎心里在激烈地战斗着。
转眼,步六狐的马已经不足十步了。狰狞的脸孔在月光下,半阴半暗,比那闪亮的马刀更加恐怖。
拓跋焘大手在空中猛地一挥。苏福通和手下50名铁骑早就等着这一刻了,顿时袖箭齐发,一阵箭雨飞过,步六狐满脸满身是血,“扑通”栽倒在地上。战马又向前冲了一阵,才缓缓停下。
“放下刀,就给你们一条生路”,拓跋焘看着步六狐身后那几个呆立的将士。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一个先扔下了刀,跟着又有几个扔刀投降,下马走了过来。最后的两个,一看大势已去,相视一笑,然后仰天对着月亮发出一阵瘆人的长啸,伸出马刀在颈上一横,挥刀自尽了。
“陛下!是不是要再追究步六狐的罪责,按律,谋反要灭族。”崔浩伸着头问道。
“寡人全部赦免了!他家世世代代是鲜卑的忠臣。步六狐一人谋反,家人不论。”说完一踅马:“累了,回去吧。”崔浩无奈,恨恨看了地上的步六狐一眼,示意两个军兵过去检视一下,这才打马跟着回去了。
在马背上,拓跋焘问游子:“最后,那个刺杀寡人的女巫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那个女巫被末将手下人斩首了。她身体有毒,我已经安排人去焚化处理了。”游子连忙回禀。
“哪个将士杀了女巫,寡人要重重赏他。”提起女巫,拓跋焘还是愤愤不平。
“嗯,禀陛下。就是末将提起过的那个柔然的向导官,他叫斛律齐。”游子热切地看着拓跋焘,希望他能奖赏斛律齐。
“哦?好!一会你带他来见寡人吧”。拓跋焘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斛律齐的一刹那,拓跋焘的眼睛满是赞许,眼前这人,身躯挺拔,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
“你真是柔然人?怎么会说中原官话呢,看着真的不像。”拓跋焘半信半疑地看着斛律齐。
“回禀陛下,小民的父亲是柔然人,母亲是南朝人。自小跟随母亲学了不少中原的文化,官话也会说一点。”斛律齐据实回禀。
“嗯。你杀了女巫,替寡人报了仇。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拓跋焘用力把手一挥,看了游子一眼。
“回禀陛下,小民不求什么赏赐,只愿意跟随花将军征战,做一名骁骑军的士兵。”斛律齐头也没抬,冷冷地回绝了拓跋焘的慷慨。
“你真的什么也不要?”拓跋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哦,小民真的提出请求,陛下会答应吗?”斛律齐想了一下,傲然说道。
“你杀了女巫,替寡人报仇,寡人什么都肯答应你。”拓跋焘不耐烦地说着。
“好!请陛下将天狼箭的首级赐给我。小民想带走安葬。”斛律齐恳切的说。
“这个……”拓跋焘一愣,转念一想,反正天狼箭已死,气也消了,留着没用了。就开口说:“好。就存在城外的庙里。你带走就是了。”
转头看看游子,拓跋焘感激地说:“这次,又是多亏了花将军了。”
“是啊!陛下应该好好赏赐花将军了。看陛下受伤,我们都慌了神,有的人还以为陛下驾崩了。多亏花将军妙手回春,把陛下又救活了。也是花将军,出手伤了女巫,这位斛律才动手杀了她。说起来,今天的事,要没有花将军,真的不堪设想了。”这会子,崔浩才有机会说出自己由衷的感谢。
“花将军,你让寡人怎么谢你呢?”拓跋焘看着游子,他知道这位花将军可是不爱财,不争权。估计,这次又是什么都不要了。
“陛下,末将想求陛下一个赏”,游子对着拓跋焘深施一礼。
游子这句话,连崔浩也大吃一惊。拓跋焘看着游子:“好!花将军,你要什么,寡人都答应你。”
游子心中想了想,开口说:“嗯,末将还没想好。想请皇帝一个允诺,在末将需要的时候,答应我一个请求。”
“哈哈!你们汉人,就是这样绕弯子。”拓跋焘大笑着说:“花将军,这几年多次救寡人,寡人早就把你看作兄弟了。没有这个允诺,你想要什么,难道寡人会不给你吗?”拓跋焘动情地说。
“陛下对末将恩重如山,末将感念在心。只是担心,有一天末将做错了什么事,惹陛下发怒。所以,才厚颜求这个允诺。”游子虽然语气婉转,但还是没有放弃。
拓跋焘默默点点头,从颈上摘下一块玉佩,递到游子手中。然后握着他的手说:“这块玉佩是寡人母后给的,戴在寡人身上16年了,从未离身,也是寡人最看重的东西。今天,交给你。要是,你真有什么请求,就把它拿出来。寡人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顿了一下,拓跋焘又说:“寡人希望你一生一世把玉留在身边,不要还回来,就把它当作兄弟情谊的见证吧。”
“多谢陛下!”游子接过玉佩一看,这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色暖玉,雕刻着一条昂首矫夭的螭龙,龙爪周围密布着祥云纹饰,精美无匹。游子默默戴着颈上,心里想,打完柔然,我就退役回家。到时候,我把这玉还给你,不怕你不答应我走。
“好!”拓跋焘一下从缠绵的情感中振作起来,对崔浩和游子说:“三日后,大军兵发柔然。你们下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