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福通一惊,腾地站起身。右手握住刀把,挺身挡在游子面前。
那个斛律齐本来起身要走,这时也只好坐下来。远远看了游子一眼,没说话,把弓又靠回墙边放下,淡淡地端起了茶杯。
走上楼的那些士兵看都没看苏福通,从挨着楼梯的位置开始动手。看见那桌坐着一老一小两个外来的客商正在饮酒,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大士卒走过去,不由分说就把铁链向脖子上一套:“看你们不是本地人,一定是柔然派来的奸细”,回头一挥手:“弟兄们,给我搜”。两个士卒一边一个冲过去,二话没说,抢过包袱,掂一掂沉甸甸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伸手一把打开,几个人的眼睛一下就直了,里面黄澄澄的一堆金饼。
那个年老客商看着大刀铁链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军爷……军爷,我们不是柔然人啊,我们是南朝宋国人,是来这里贩卖茶叶的。今天刚刚收齐了帐,……准备回去,不是奸细啊……”
那个满脸横肉的士卒看到这一包袱黄澄澄的金子,就像恶狗抢到了一块肥羊肉,那肯撒口。听客商还在啰嗦着求饶,挥手把他的话打断,瞪眼说道:“少废话。既然来云中,就是奸细。碰到我们兄弟是你运气好,识相点,快点滚。再敢啰嗦,带你去我们营里,到时候我们将军好好审你两天,看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奸细。”几个人听了这话,哄堂大笑。
另一个小客商,听了这话,感觉到了这些人是明抢,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他忽地站起身,大喊一声:“别捆我阿爹,你们这些强盗、兵匪,竟敢大白天抢金子,我不活了,和你们拼了!”抽出随身的腰刀,笨拙地举着,犹豫了一下,向那个肥胖的军汉右肩砍去,刀法软弱无力。
几个军汉看他拿刀,不由轰然一笑,个个心里乐开了花。他这一动手,奸细的罪名更是坐实了。那个肥胖军汉虽然肥胖,但动作机敏,用手中铁链随便一抖,就把小客商的刀震在了一边:“好!敢动刀,你是不想活了,今天老子就空着手陪你玩玩。”他也不拿刀,空着双手,向旁边的空地挪了一步,两手一张,彪悍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小客商,嘴里嗬嗬乐着。
游子没想到会这样,他让苏福通退开一步,不要挡着自己。苏福通一看这些人都是魏军,料他们也不会威胁游子的安危,就回身坐下,拿起盘子里的羊腿,大口啃起来。
那个小客商站在那里,手里的刀哆哆嗦嗦,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看了看那个年纪大的客商,再看看眼前的几个军汉,一眼茫然。那个老客商忽地跪在地上:“各位军爷饶命,孩子不懂事。我们金子也不要了,你们就放我们走吧。”
那个肥胖军汉一瞪眼:“想走?晚了!你们是奸细,还敢拿刀刺杀我们魏军,两个一个别想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向同来的士卒使了个颜色,这几个人明白:“今天这样的事情,在这里杀人灭口,回去把金子一分是最妥帖的。想来,吃饭的这几个人事不关己,谁敢去出头。”想到了这一点,几个人纷纷拔出刀,向前凑过来。
斛律齐肩膀动了一下,又停住了,他扭头看了看游子。游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静静向他点了一下头。斛律齐就坐下了。
那个老客商看架势不好,忽地站起身,向着肥胖军汉身上一扑,死死抱住他,嘴里大喊:“小福,快跑,快跑,别管爹。”那几个军兵再不犹豫,拔刀就向父子头上砍去。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忽然一阵叫喊,几个士兵手腕鲜血直流,手中的大刀和铁链“哐啷、哐啷”落在地上。
他们的手腕上,各插着一支烤羊肉地钎子。
那个小客商,一看这样,心里一喜,也把刀扔在一边,扶起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边。
苏福通刚才光顾没心没肺吃肉,听后面的声音不对,一扭头,看到那几个军汉呲牙咧嘴地叫苦,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一直藏在后面獐头鼠目的家伙认出了苏福通和游子,大吃一惊。急忙走过来拱手施礼:“右卫军天狼团十人长尉迟小三给花将军请安,给苏将军请安。”因为他刚才没拔刀,也就没被羊肉钎子刺伤。
游子轻轻点点头,没说话。苏福通大咧咧瞪着牛眼,大声吼道:“没什么事,你们来聒噪什么?右卫军干嘛老和我们过不去啊。是步六狐派你给老子捣乱的?老子喝个羊汤,你们大喊大叫个锤子啊。”说完了,自顾拿起一个烤馕,狠狠撕下一大块丢进嘴里,嚼了一口,又说:“你们这帮子人满街撒威风,怎么柔然人来了,就不牛了?要是老子手下敢这么狂,早砍了。”苏福通这话倒不是虚言,骁骑军治军最严,有哪个士兵欺负百姓,违背军纪,游子一定严惩不贷。
那个尉迟小三脸上一红:“花将军,苏将军,小的就是奉了步六狐将军号令,出来搜查柔然奸细的,不是瞎闹事。”
“查奸细,好,那来查我吧?老子就是最大的奸细!”苏福通对步六狐一贯不满意,这时候也借机发泄怨气:“大白天抢金子,不给就是奸细?嗬嗬,你这买卖倒真不赖啊。”
那个十夫长吓得面无人色,倒退一步,赶紧施礼:“花将军是陛下第一爱将,苏将军是骁骑军团长,怎么会是奸细。我们决不敢查。刚才,刚才是他们误会,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游子不想和步六狐交恶,一手挥了挥,示意让他们离开。另一手端起眼前的羊汤,轻轻啜了一口。
几个军汉捡起刀,哎呦哎呦地要走。就在这时,一人看到了斛律齐身边的一个盒子。就拉了拉那个尉迟小三的手。
“盒子!”几个人的眼睛一下亮了,他们犹豫了一下围了过去,为首的开口说:“奉将军的号令,谁都要搜查,你这个方方的是什么,是不是石匣子?打开检查。”
“这盒子不能动,谁动谁死!”斛律齐头都没抬,自顾喝着茶。
“哪里来的狗杂种,敢在这里撒野,再啰嗦我砍下你的……”,那个军汉用没受伤的左手抽出马刀,就要动手。
“砰!”地一声,不知斛律齐是怎样出手的,那个拿刀的军汉被他从窗口踢了出去。碎开的窗扇碎了一地,外面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接着就是呻吟的声音。另一个军汉一愣神,挥刀要剁,被斛律齐一脚踢在手上,马刀飞起来,“铛”地一下钉到房梁上。左右颤了几下,不动了。就在大家抬头一看刀的瞬间,斛律齐拿起弓箭,背上盒子,从窗口一跃而出。纵身跳到对面的屋顶,几个起落,踪迹不见。
“追!快追!石匣子,他拿着石匣子跑了!”几个军汉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好快的身手,不愧是漠北黑狐。这样的轻功,不在自己之下”,游子心中一阵赞叹。再看那些军汉,拖着受伤的人,乱哄哄地跑出去,嚷嚷着追远了。
“花将军,你觉得他们能追上黑狐狸吗?”苏福通大瞪着眼睛问。
“追不上更好,斛律齐手下留情了。要是他真动起手来,这几个人哪里还有命在”,游子静静地说:“时辰不早,咱们也走吧。”苏福通转身大喊:“小二,快来算账。”
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早被刚才的打斗吓得屁滚尿流,钻在柜台后面一声都不敢吭。这时候战战兢兢出来:“将军……将军,小老儿不要钱了……你们走吧。”
“哪里话”,苏福通知道花将军的脾气,把一块银子在桌子上一拍:“快收起来。我们是骁骑军花将军的手下,怎么能白吃你的酒食呢。”这才跟着游子站起身来。
“恩公,请慢走!”游子回头一看,是刚才的那个老客商。他一拉儿子的手,两人翻身跪倒,双手扶地,“咚咚”地给游子磕头。
“你们起来吧!”游子走上前,伸出双手分别去搀扶这父子两人:“以后出门小心些,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那两人也分别用一只手扶着游子的手,就要站起来。
一句话没完,游子忽觉心中一阵不安。正在这时,那个老客商抬起头来,游子发现他再不是刚才那个笨拙老迈的样子,眼中精光闪现,
“啊!”游子情知不好,但左右两臂已经被两人抓住,像铁爪一样死死扣进肉里。与此同时,游子觉得心口一寒,两柄尖刀已经刺到胸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