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拓跋焘要长驱直入主动进攻柔然,游子心头忐忑。可看着拓跋焘不容置疑的神情,他知道,这个时候谁也劝不动他,只有服从。于是,拱手施礼:“末将遵令!这就回营准备。”
这次猎鹿,游子和拓跋焘光顾说话,都没有收获。苏福通和拓跋焘带来的亲兵却大展身手,射了几只野鹿,一群山鸡,要不是听了游子仁德的开导,丧生在苏福通箭下的野物肯定是更多了。
回到城里,把拓跋焘送回行宫。游子带着苏福通信马由缰在街上走着,看到城中熙熙攘攘的客商,四处摆卖着南方贩运来的茶叶、盐巴、丝绸,和北方的皮毛、牲畜。一派安定繁荣的景象,心里一阵轻松。
云中城本来就是边境的商贸重镇,现在柔然大败,四面八方的人都敢过来做买做卖了,热闹程度更是胜过往日。
眼看已是晚餐时分了,游子抬头看到路边有个老马羊汤,馋虫一动,就对身边的苏福通说:“今日,咱俩不回营中吃饭了,你让他们先回去吧。”
“花将军,我也正有此意呢。”听了这个,苏福通满脸笑开了花,转身吩咐士兵们先回营不提。
两人下马走进来,早有小二迎出来,唱个大喏,一边忙着招呼把马喂上,一边把两人请进去,安排在楼上的一个靠窗干净座头。
游子一抬头,见左前方有一个客人正形单影孤地落寞呆坐。只看了一眼他清朗俊秀的侧面,游子忽然感觉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再看,他身穿一件黑色油光水亮的狐裘,脚蹬黑色马靴,头戴黑色狐皮帽子,腰间一口黑色牛皮鞘的腰刀,一身打扮不同寻常,像是一个富贾阔商。但在他身边,靠墙倚着一张黑黝黝的巨弓。游子一眼扫到这只弓,瞬间明白了。
那人也看到了游子他们,看见他们的盔甲自然明白他们的身份,眼中厉芒本能地一闪,又柔和下去。对游子微微笑了一下,又转过脸去,自顾端着小杯泯着,眼睛看着窗外。
苏福通可顾不上东看西看,他忙着让小二张罗饭菜。在边关这种地方,小店里无非就是些或煮或烤的牛羊肉,和或煮或烤牛羊的内脏。不同小吃店菜单都一样,不同的就是蒸煮的火候而已。苏福通一样要了一些,另外还叫了一摞子烤馕,店里拿手的羊肉汤自不必说。看游子今天有兴致,苏福通又让小二热了两角子酒。
看饭菜齐了,游子隔着桌子向那位黑狐客拱拱手:“这位兄弟,过来一起喝一杯如何?”
那人一愣,移步走过来,打横坐下,淡淡一笑:“萍水相逢,不知将军有何指教?”
“指教没有。看你一人喝酒,不如一起喝一杯热闹些”,游子说着一举酒角:“我来给兄弟斟一杯。”
那人伸手一拦,游子只觉手腕一酸,心中大奇:“这个人好大的力气!”只听那人口中说道:“小弟热孝在身,不能喝酒。我就用这奶茶,敬将军一杯吧。”
三人各喝了一杯,苏福通劝着他们,自己开始大口吃肉。
游子也不去理他,自顾问黑狐客:“看兄弟衣衫考究,言语不俗,不知家乡哪里,做什么买卖?”
听了这话,那人忍不住仰头一阵大笑,笑着笑着,眼睛里流出点点泪花:“连年战乱,哪里还有家啊?我能做什么买卖,胡乱发些不干不净的战争财罢了。”
游子心中又是一惊,转瞬平静:“现在魏军大胜,一片太平。战乱结束,百姓乐业。战争财不是长久之计,以后恐怕兄弟你也要谋些正经生意做了。”
“战乱结束?未必吧”,黑狐客脸如寒冰:“柔然虽败,元气未伤。据我所知,可汗正厉兵秣马,来年雄兵再次南下时,胜负恐怕难以预料。”
“放屁,放屁,大放狗屁!”苏福通把嘴里吃了一半的牛肉“呸”地一声,吐在地上:“他们还雄兵,他们不过是我们手下败将。来年再战,老子的两把大刀也不是吃素的。”
黑狐客淡然一笑:“其实,将军的双刀固然厉害。柔然可汗最怕的,倒决不是这个。”
“不怕我双刀?那他最怕的是什么?”苏福通一脸茫然,有些不服气。
“他最怕的是花木兰将军的怀柔计策!大胜之后,花将军把一万多战俘统统释放,这些柔然人回到部落,都说魏军的恩德。一个传一家,一家传十家,十家传千家,漠北草原都在传颂花将军的仁厚,也在背后痛骂大檀可汗的穷兵黩武,抱怨他听信女人的谗言,和大魏轻启战端。这样的风声越来越多了,大家都不愿打仗,自然就难以取胜啊。”
“哈!花将军,小的鲁莽,当时你放这些战俘,我还三番五次地阻拦。想不到有这么大的作用,小的实在是有眼无珠了。”游子来不及拦阻,苏福通已经咧嘴大笑,对他一顿赞扬。
那个黑狐客一惊:“莫非,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金羽黑鹰花将军?”
游子知道不好再隐瞒,只好一拱手:“真是在下。”那人马上站起身来,撩衣服跪下,倒身就行大礼,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游子赶快搀扶起来:“我们萍水相逢,何必如此客套呢。”
“我不是对将军客套,我是替那几千个战俘,还有他们千千万万的家人谢过将军,谢将军不杀之恩。”黑狐客站起身,重新就坐,低声说:“不瞒将军,我也是柔然人。您释放的战俘中,就有我舅舅,还有我的表妹。她本来是随军玩耍,想不到兵败被俘。全家正伤心欲绝,想不到她能清清白白地平安从你营中走出来,我代表全族人对将军感激不尽。”
“打仗是要抗击残暴、保护弱小,这都是情理之中,不足言谢。”游子淡淡一说,心中也是一阵喜悦,当时这决策是对是错,心中也曾打鼓,这时候才坚定了以德服人的信心。
“什么,你是?”苏福通惊得要站起来:“你是柔然奸细?”
“是的,我是柔然人,这次来一是寻找表妹下落,二是……,不过,我真不是奸细。看到花将军仁厚,我已发誓,再不为大檀可汗卖命,再不和大魏国为敌。我回去了,就要把我们俘虏的魏国人也都全放回来。”黑狐客不慌不忙悠悠说:“在下斛律齐,花将军,咱们后会有期。”
“什么?你就是斛律齐?‘漠北黑狐’就是你?”游子不由得上下打量,心中暗赞,早听说柔然军中有个足智多谋的漠北黑狐,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是这样儒雅帅气。
斛律齐一笑:“将军大恩,晚间再报。”说完,起身向游子和苏福通一拱手,回到自己座头,并没有就坐,从怀中掏出一块小碎银放在桌上,拿起弓箭就要下楼。
听斛律齐那样说,游子感觉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再就是自己的通灵指始终没有跳动,也说明斛律齐没有恶意,就向苏福通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苏福通原本要嚷嚷,看游子这样,悻悻一坐,不再多说。
“抓奸细,抓奸细!”楼梯一响,一队军兵乱哄哄闯上来,他们一个个拿着铁链腰刀,当头一个人大声喊道:“都乖乖坐着,谁敢动一动,老子剁了你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