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商量军务,游子忽听中军禀报,拓跋焘的司库和仓官来了。游子出来一看,只见两个人下了马,每人捧着一摞厚厚的账簿侯在大帐前。身后是一车车的赏赐,一群群的牛羊。
这次大胜,战利品本来就十分丰厚。骁骑军又得到拓跋焘的加倍奖赏,数量更是惊人!
魏军作战,每个士兵参军都是自备马匹、鞍鞯、刀枪,军队也不发军饷。战利品就是将士补充装备和军饷的唯一来源。正因为这样,从军官到战士,对这次的大赏都眼巴巴盼着一个月了。
游子看了一下账册,心里一惊。因为有了拓跋焘的额外赏赐,这次的东西真是太多了。除了十几万的马匹和堆成山的刀枪、帐篷、衣服之外,还有15000多名战俘奴隶。
“你们带路,去看看这些奴隶吧”,游子翻身上马,和司库、仓官一起到了奴隶队前面。
这些奴隶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柔然人也有汉人。他们一个个被绳子捆着,串在一起。衣衫单薄,在风中瑟瑟发抖。有的脸上身上还有伤痕。一些女人看到游子他们过来,吓得低下头嘤嘤地哭。
看到这些奴隶,游子心里一阵酸楚,轻声问:“这都是些什么人呢?”
“禀告花将军,这些都是我们活捉和俘虏的柔然人啊。现在陛下赏赐下来,给您当随军奴隶。您可以卖了,或送回您的封地为奴。”
“你是哪里人,如实说来”,游子甩镫下马,牵着马走到一个壮年男子面前,和气地问。
那个男子扑通跪下。因为被绳子连着,身边几个人也都扑通扑通跪下,一下跪倒一大片。“我是山东的百姓啊,前年被柔然掳走,给他们放牛喂马。我不是柔然人啊,也没有通敌出卖大魏国啊。求求你了,将军就放我们回家吧。”那个人磕着头,苦苦哀告。
“我知道了,你起来吧。”游子强忍着眼泪,别过头去。他一下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村里的父老乡亲。过了好半天,他的心绪才勉强平稳下来。向前走了一段路,游子来到女俘们面前,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实在是让人可怜。有两个女俘怀中还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孩子没吃没喝,又似乎受到了惊吓,“哇哇”撕心裂肺地哭个不停。听了让人心烦意乱。
游子不忍多看,转身问司库:“这些奴隶都是陛下赏赐给我的了吗?”
“当然,这都是花将军的。要杀要留,都听您的。”司库迎合地回答。
“其他的战俘,陛下是怎么处理了呢?”游子关心地问了一句。
“陛下盛怒之下,把他们全部斩杀了”,司库看了一眼游子:“花将军也知道,陛下伤痛难忍,脾气不好……”。
听了这话,游子默然无语了。战争很多时候,就是仇恨换取仇恨。
看游子没说话,司库又说:“不过,其他两个军的首领都是把战俘卖给了人贩子。当然了,他们的数量比将军少多了。”说到这里,他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
“好!”游子让中军官准备了些礼物,送走了司库。这才召集骁骑军头领来大帐议事。
苏福通的伤这时候也痊愈了,听说分赏赐,满面红光地跑进来:“花将军,这次我们的赏赐太多了,真的太好了太好了!这么多的牛羊,这么多的武器,还有奴隶,真是太好了。”
“这些奴隶,你们想怎么办?是杀了,还是不杀?”游子问道。
“还是不要杀了吧”,苏福通回答到:“连年打仗,人越打越少,没人干活不行啊。还是把他们卖做奴隶吧,让他们干活,种庄稼、养牲口。咱们也能发一笔横财。”苏福通牧民出身,深知生产的艰辛。
“我想把这些奴隶放了?”游子正色说道。
“啊?为什么?”苏福通和几个将官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我要把这些人分开,对那些柔然的士兵,先关起来。再派一个使者去找大檀可汗,和他商量互相放俘虏。别忘了,我们的人也有落到他们手里的啊。”游子声音低沉地说,难道我们在这里欢庆胜利,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那里受苦受难?
“好!还是将军想的周到。不光体恤我们,还想着那些被俘的兄弟呢,我在这里替他们谢过将军了。”平时不善言辞的飞雕团团长宇文达心中感动,他的弟弟就在云中围城的第一次交锋中被柔然活捉,至今下落不明,一想起可怜的弟弟,他眼睛就湿润了。心中期盼着:“如果,花将军真的能换回我弟弟,那比赏多少金银都好啊!”
“好,士兵我们先留着,其他的……卖了也行吧”,苏福通还不死心。等了一下,看其他两个团长都不吭气,忍不住又问道。
“他们有的是我们魏国的百姓,有的是被柔然威逼劫持的其他部族百姓。你刚才没去看,白发苍苍的老人,可怜的柔弱女人。现在我们打了胜仗,打败了柔然,就该救他们回家,哪能让他们再做奴隶呢?”游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几个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身为汉人,平时又最亲近的苏福通率先说道:“好吧。花将军说的对,这些都是百姓。那就依您,全放了吧。”
“宇文团长、尉迟团长,你们呢?”游子转过去问。
这两个是鲜卑人,他们迟疑了一下。那位尉迟鼓了鼓勇气,插手行礼,开口说道:“花将军说的对。不过,以往我军打了胜仗,从来都是要把战俘当奴隶,分给将士们的,才不管他们是不是柔然人。这样释放战俘,末将还没听说过呢。不知道,战士们会怎么想,会不会不满,以后打仗肯不肯舍命呢?要不,我们把男人放走,女人留在营中呢?”
“放屁!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难道不是要保护父母、妻儿这样的弱者吗?难道来这里打仗,就是为了发不义的战争财?”游子厉声说到:“我们把这些可怜的百姓,从柔然刀下夺回来。却不让他们回家,还要让他们为奴,这还有天理吗?”游子愤怒地看了尉迟一眼,怒喝到:“尤其是女人,更不能欺负。再说了,营中有女奴,你们还肯舍命杀敌吗?一个女人不能留,全都给我放了!”
“末将遵令!”三人吓了一跳,不敢多说,齐声回答。
游子气哼哼地转过身没说话。
过了一会,苏福通眨巴眨巴眼睛,试探地说:“花将军,您这仁爱之心末将赞成。不过也真贵啊,一万多人,多少贯钱啊。啧啧,真是爱心无价,耗费巨大啊!”
“噗嗤!”游子被这话气乐了:“他娘的!在你眼里,战俘都不是活生生的男人女人,不是一个个有尊严的生命,就是一袋袋的铜钱银子吗?”
“可不是吗……”,苏福通有些尴尬地笑了,其他两个人也笑出声来。因为大家还是第一次听将军骂娘。
战争真的太残酷了。是战争把这些百姓,变成了战士,又变成了冷血无情、唯利是图的战争商人。不过,这能怪他们吗?打仗本来就是最高消耗的游戏。买刀买枪,买箭买马。有什么办法不算帐呢?
“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这些奴隶拿到马市上都能卖钱。我放了,就让大伙吃亏了。”想到这里,游子也气消了:“这样吧,战士们也要养家,这批奴隶归我处置。其他的财物我一件不取,你们都拿去,给弟兄们分了吧。”
三个人面露喜色:“多谢花将军。”
游子看了一下三个头领,“这次东西不少,你们当头领的自己也别留太多,多给士兵们分一点。尤其是那些受伤的、战死的,多给他们家里人一些抚恤。”平日里,花将军就是最体恤下情,爱护士卒的。听了这话,三个头领心头一热,满怀暖意。
商议已毕,游子派人清点战俘,一方面出使柔然,一方面把把那些老百姓全都放了。临走,还给每人都发了一点盘缠、衣物,还特意嘱托给他们随身带了一块烙着骁骑营印信的羊皮。这样一来,遇到沿路关卡,也就没人再敢阻拦了。
最后只剩下几百人,他们是柔然从别的部落掳来的,原来的部落已经被柔然灭了。如今无处可去,想留下来追随游子。游子就把男人留在营中,让他们帮着赶车喂马。把女人暂时送到自己的封地去,让她们在哪里落脚,放牛种地,慢慢找人家婚配。
忙忙碌碌地折腾了好一阵。忽然中军带着一个传令官走进中军帐:“禀花将军,陛下有旨,让你速去见驾。”
“啊?”游子心中一惊:“莫非又有什么紧急的军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