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当斩!”旁边的人们一下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末将看,步六狐将军有过,必须重重责罚,这次重打他一百军棍,战利品也不要分给他了”,看形势严峻,游子忙站出来说情。虽然步六狐平日骄横跋扈,从不尊重汉人统帅,但这个时候,游子真心觉得崔浩的处置有些重了,恐怕这只会加剧鲜卑将军和汉人将军的矛盾。
那边步六狐早就按捺不住,他没听出游子的好意。回身从座上抽出腰刀,挥舞着冲向崔浩:“你们这些汉狗,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打我军棍,老子今天先杀了你们。”他身后的两个副将也跟着抽出弯刀,大吼一声,冲上前来。
“给我站住,跪下!”拓跋焘一声断喝,用手指着步六狐。虽然还只有16岁,但君王一怒,却有着无上威严:“敢在寡人庆功宴上拔刀,你好大胆子!”
步六狐不由站住了,那边穆将军等几个人上前接过他的弯刀。劝慰他赶快跪下求情。
“末将世代跟随拓跋皇族,东征西杀这么多年,我身上流着的是鲜卑祖先的血啊。陛下万万不能听信汉狗挑拨,他们是靠不住的啊。”步六狐跪在地上,哇哇怪叫,双眼射着怒火。
拓跋焘心中真的是左右为难。步六狐是鲜卑八大贵族之一,战功显赫。但今天,他分明是犯下了死罪。想一想,自己登基不久,如果不痛下杀手,今后的君令和军令还有谁听?崔浩说的对,一盘散沙的军队必然一败涂地。汉人怎么了?花将军也是汉人,但他的机智英勇远远超过步六狐他们。如果让这些汉人离心离德,寒了心,今后大魏江山才是难保啊。想到这里,拓跋焘硬下心肠。
“步六狐违反军令,拖出去斩首。”看着周围将军惊愕的样子,拓跋焘一挥手,背过身去:“寡人心意已决,你们都不要说了。”
“陛下!陛下!”大家乱作一团。
拓跋焘拿出一支箭,在手中咔地折断,朗声说道:“崔大人料事如神,运筹帷幄,也是寡人的大功臣。今后,有谁敢欺辱崔大人,就如此箭。”回头看了看游子,“要是谁敢动花将军一根毫毛,寡人车裂其人,全族为奴。”
“崔浩,你不得好死。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中军来拖步六狐,他叫喊着挣扎着,不肯罢休。
百人大厅变得死一般寂静,人们都在想:“这大宴群臣的庆功宴,真的要斩大将吗?”
“慢!”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角落里轻轻传出来。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的眼里都投向了这里。步六狐的声音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只见那个女巫移步慢慢走过来,轻轻站在拓跋焘面前:“陛下,步六狐杀了,大天神就不会再佑护你了,你的仇也不能报了。”
“你说什么?”拓跋焘一脸狐疑:“大天神为什么不佑护寡人?”
“步六狐是鲜卑的守护犬,无论如何不能杀他。”这个女巫转身,带着一缕香风,轻轻走到步六狐面前,妖媚地一笑:“将军,你怎么不把你立下的大功讲出来呢?”
步六狐一愣:“什么大功?”
女巫轻巧地眨了一下眼,伸出如玉葱般手指在他脸上轻轻一抚:“就是你杀死的那个‘天狼箭’啊!”忽地她一转身,裙裾飞动,撞在旁边两位中军身上。那两人忍不住退后了两步,松开了抓步六狐的双手。女巫接着说:“陛下,步六狐抓住了射伤你眼睛的仇人,你是该杀他,还是该赏他呢?”
大厅一片惊呼:“”被步六狐将军杀了?
步六狐一头雾水,不过,从刚才女巫的一个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求生的希望。这时候,他好似落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默然不语,静静看着事态的发展。
“什么?真的杀死了‘天狼箭’?”拓跋焘喜出望外,“咚咚咚”走过来,站在步六孤面前:“步六狐将军,你怎么不早点告诉寡人?”
“嗯……陛下……末将忘了……没来得及……”步六狐吞吞吐吐,不知道如何回答。眼睛闪烁着,躲避着拓跋焘的眼睛,求助地看着女巫。
“陛下,‘天狼箭’的人头就在他帐中。用天狼箭的人头换步六狐的命怎么样?别忘了,我是女巫,我的话都代表天意。”女巫魅然一笑。
“好,松绑!”拓跋焘大手一扬,脸上露出又怒又喜的狰狞笑容:“‘天狼箭’,哈哈,你也有今天。我要看看你死后是什么样子!哈哈,哈哈!”
“慢!”崔浩制止了松绑的兵士,大步走到拓跋焘面前:“陛下,微臣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请等一等。”他又一转身对步六狐说:“请问将军,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杀死的‘天狼箭’的?怎么能说这是你杀死的呢?”
“这……末将不知,不,末将忘了”,步六狐无言以对,愤愤地低下头,心中一阵惶恐。他从来都没见过天狼箭的影子,更没有在战场交锋过,怎么可能杀死天狼箭呢?可这个女巫,又这样努力地帮自己,这都是为了什么呢。
“这是神的旨意,是神借着步六狐的手杀死了‘天狼箭’”,女巫用幽怨歹毒的眼睛盯着崔浩:“难道你要怀疑鲜卑的神灵吗?”
崔浩一愣,感觉周围几十道冰冷的眼睛都死死盯在自己身上,全身为之一寒,不由得倒退了两步。回头再看拓跋焘,只见拓跋焘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默默在祷告什么。
崔浩倒吸一口凉气,知道自己再无力扭转这一切了,心中涌上一股彻骨的悔意。
今天在祭坛上,他看到拓跋焘对这个妖艳美丽的女巫情有独钟。自己就一时兴起,把她带回中军,献给了拓跋焘。想不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费尽心机,本来已经把死对头步六孤定了死罪,都推出去要斩首了,却被这个女巫扯出个什么“天狼箭”的人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救了下来。崔浩知道,今天功亏一篑没杀死步六狐。步六孤死里逃生,一定把自己看成不共戴天的死敌,今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
唉,谁能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呢。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这里,崔浩默然退到角落,颓然坐下。
“有人头为证还不够吗?”女巫一转身,裙裾轻舞高扬,两条雪白长腿在烛光下一览无遗,脚腕上闪着暖暖金光,吸引了大厅中众多男人欲火灼烧的眼光。
女巫似乎毫不知情,她一双妖媚地眼睛懒懒地望着拓跋焘:“陛下,汉人这样疑神疑鬼,什么都不信,鲜卑的神灵都会发怒的。”说完,一声娇笑,转身径直走出大厅,随着脚铃清脆的悦动。她那双赤着的脚丫踩过片片酒渍,留下一串长长的淡淡月牙。
外面,一声马嘶,马蹄声渐渐远去了。
游子呆立在现场,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什么不对劲,可自己又没有一点力气。刚才拓跋焘敬那一大碗酒,这会子在他肚子里上下翻腾,倒海翻江,东闯西闯,一冲一跳地要从嗓子里喷出来。他浑身一阵阵发热,脑袋越来越大,眼睛也朦胧地放大……放大……。渐渐的,游子眼前的人和灯光都看不清楚了,他忍不住向前一扑,趴在烤羊腿上……
嘈杂的世界慢慢归于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