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父皇,孩儿给父皇请安了。”
大家转头一看,正是泰昌皇帝最疼爱的儿子朱由校。这孩子好几天不见,施完大礼,就扑在皇上怀里,紧紧抱着腿,默默的没敢说话。
游子心头一酸,转过很多念头:“泰昌皇帝在宫里这么多年,母后没地位,他没地位,受尽欺凌,这孩子自然更是委屈。整天被管束得不敢笑、不敢哭、不敢跑、不敢闹。如果说朕的性格像个妇人,那这孩子的性格更像个老妇人。逢年过节,宫里举行这样那样的庆典。这样的热闹,对于那些受父皇宠爱的皇子、妃嫔、太监,那是忙得脚打后脑勺,迎来送往,欢天喜地。对于不受父皇喜爱的,就只有远远躲着,看别人的热闹。多年来,朕尚且这样,由校更是只有受冷落的份了。总是一言不发,紧紧缩在保姆身后。可怜啊!”
由校偎依在游子身边,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头埋在他怀里,小身子一耸一耸的,好像在轻轻啜泣。
游子捧起他的脸,看见这孩子一双黑亮亮的眼睛躲躲闪闪全是怯懦,粉嘟嘟的脸蛋上沾了几颗眼泪。不由鼻子一酸,一股豪气从胸中升起来:“为了这么好的孩子,朕也要强打精神,至少要把他早日立为太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瞑目了。”
“由校,你就别走了,给朕说说你都念了什么书?”游子摸着孩子的头说。
“不行啊,父皇。母后让皇儿给父皇请了安就回去,说还有事情吩咐。皇儿告辞了,明日再来看望父皇吧。”孩子委屈地眼含泪花,磕了个头走了。
游子心头一凉,在这宫中,什么时候朕才能痛痛快快啊。百无聊赖地拿起桌上的红丸药方,又看了起来。
“皇上,要是您拿不住这红丸方子的真假,小的替你去李可灼府上探一探,不就知道了。”魏忠贤伸着脖子跪在那里,神秘地说。
“哦?你能去探明白?”游子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这个魏忠贤。只见他双目如电、鹰鼻如钩,颧骨突起,两腮无肉,跪在地上的十指都像鹰爪一样,又长又粗,骨节分明。
游子不禁心中一动:“小魏子,你学过功夫吗?”
“皇上好眼力啊,小的在入宫之前跟着师傅学过几年功夫的。”魏忠贤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露出几分得意。
“那你给朕露两手,让朕开开眼。”游子一下来了兴致,喜滋滋地看着魏忠贤。
“那小的就给皇上献丑了。”说到这里,魏忠贤忽地一长身,像一只黑猿就地一滚,来到了殿内的明柱前,一跺脚,“噌”地窜起来,双手如钩扣住了柱子,然后手脚并用,一转眼攀到了柱顶。那柱子分明有六七丈高,从下面看上去,只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勾在那直溜溜的柱子上,没有一点凭借,让人看着,心一下都悬到了嗓子眼。
游子第一反应是,魏忠贤这样的身手,不去干高层外墙玻璃清洗,不去当蜘蛛人,真是可惜了。殿里的那几个宫女太监都张开大嘴、仰着脖子向上呆呆地看,手心满满捏了一把汗。
只见那魏忠贤在高高柱顶停住,脑袋一甩,头顶的帽子就如同风中一片落叶,轻飘飘、忽悠悠,左一荡右一荡,慢慢落下来。忽然,他好似一个失手,头下脚上身子直直地倒栽下来。
“啊!”一个宫女吓得叫了出来,另两个太监直接捂住了眼睛。
游子却知道,这只是魏忠贤表演的一个高潮。因为在下落过程中,他的身法不乱,百忙中还用眼睛瞟了下游子。
就在离地只有三四尺的时候,魏忠贤伸手一抄,已经把帽子接在手中,同时一个轻巧的“云里翻”,双脚一曲,稳稳落在地上。再看他,帽子已经重新戴着了头上,脸上露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转身向着游子双膝跪下:“小的献丑了”。
“好身手、好胆量!”游子由衷地赞扬。说实话,魏忠贤刚才这几下,看似简单,但轻功、爪力、眼力都是一流高手。隐约可以说,和当年自己的师父小学老校长的身手不相上下。
“小魏子,你有这样的身手,朕就放心了。那你就去李可灼府上探探红丸的真假吧,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伤人。”游子这会觉得,这些大奸大恶的人,原来也不是随随便便成功的,他们真的都有过人之处啊。
“皇上,小的去探倒是容易,不过……这……”魏忠贤跪在那里,抬头偷眼看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怎么,小魏子,你还有什么难处?”见魏忠贤吞吞吐吐,游子坐在那里向前一探身子,关切地问。
“皇上,小的去倒是能去,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万一有点岔子……不好交代啊……”魏忠贤试探地说。
“哦,那朕赐你一个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吧。遇到什么事,就说是奉旨查案。这下满意了吧。”游子这才明白了魏忠贤的想法,原来他是在这节骨眼上给自己要官帽子。反正用人之际,就让这小人得志吧。
“谢主隆恩!”魏忠贤跪下叩头。然后他向游子说:“陛下,小的还有几句机密的话要说。不知……”。说到这里,停下来,向左右的宫女太监一看。
“你们都出去”,游子一挥手。
等着其他人都走出去,关好了殿门。魏忠贤向前膝行了两步,来到游子跟前,低声说:“陛下,小的虽然入宫时候不长,可握都听到看到了。现在李选侍和皇太妃真是狂妄无礼,简直眼中没有皇上。宫中到处尽是她们的耳目,皇上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监视着。外庭的大臣们又软弱无能,这样下去,对皇上大大不利啊。”
全是废话。这个混蛋奴才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游子“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皇上,您封我这锦衣卫指挥同知,可锦衣卫全被皇太妃把持,小的做事恐怕也会处处被她掣肘啊。”魏忠贤的一张丑脸凑近了游子,游子甚至能感觉到他嘴里那股臭烘烘的气味。
“依你之见呢?”游子向后靠了下身子。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这个魏忠贤不简单,不光是个小太监,也不光有些功夫,还很有脑子。
“小的觉得,既然锦衣卫靠不住了。皇上不妨另立门户,让小的给陛下训练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专为皇上刺探消息,铲除异己,只效忠皇上一个人。”
游子微合双目,静静听着,没反应。
魏忠贤知道这些话不足以打动皇上的心,就又接着说:“皇上,您在宫中忍辱多年,您最知道这个皇上好当、太子难熬的道理,当年那‘梃击案’好悬就伤了您啊。如今,皇长子由校也是这个处境啊。不知道有多少人把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算计他呢。”
“嗯,那朕该怎么办?”游子一下睁开了眼睛。
“皇上就再成立一个‘东厂’,要是信得过,就让小的给你管着。卫护东宫皇子,专门查办宫里的……和朝廷中的奸臣,谁要是想算计皇子‘东厂’就对付他们。”
“嗯,‘东厂’?卫护东宫皇子?好!小魏子,说的好。朕不能让皇子再受朕熬过的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就依你,今日起,就成立‘东厂’!你给我把眼睛睁大点,谁敢打朕儿子的主意,朕就让他死无丧生之地。”游子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朕要让朕的皇子,能扬眉吐气地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魏忠贤跪倒谢恩,“皇上恩准,小的一定尽心尽力,物色最好的人手,一定管好这帮人,随时为皇上效死力。”说完,这才又磕了一个头,屁颠屁颠弯腰小步退出了殿门。
掌灯时分,游子正在捧着《金瓶梅》翻阅。就听得门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轻轻跪下。游子没留神,还在有滋有味地看西门庆的故事。就听得耳边有人回禀了一句:
“皇上,小的查清楚了,李可灼给您的红丸方子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