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九,你没事吧,要是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们,多个人多份力。”这是继娜的声音。安九笃本来是给石大叔打电话,杨馨儿在旁边,这无可厚非,没想到张继娜会在旁边。安九笃很无奈,面对继娜的时候,他总感觉自己怀里揣个小兔子似的。
“继娜姐,你放心,我没有事,事情都安排地差不多了,我想在外面散散心,趁机会在外面玩玩。”安九笃抱着电话毕恭毕敬地给继娜报告情况。其实安九笃在给总监申请年假以后,就嘱咐总监不要给石大叔打招呼,因为害怕石大叔担心所以准备亲自去电话给他解释。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就被入全勤表的杨馨儿看见安九笃的年假申请,以为安九笃遇见大麻烦,才申请年假,就抓紧给石大叔透了风,让石大叔给安九笃去电话。
“您放心,我没事。事情都解决得清清楚楚,您放心就行,我就是在外面玩两天,散散心,我这边还有事,我先不跟您说了。好了,回去给您带茶叶,拜拜,石大叔。”安九笃撂下电话,弄一盖碗普洱,看着厨房,觉得厨房实在是有些古老破旧,天然气都没有,烧水还要用炭炉。他觉得应该得装修一下,最起码实现基本现代化。主要原因就是,安九笃十七岁的时候,因为炭炉烧暖气导致煤气中毒,直到现在都有点后怕。
说干就干,安九笃决定安太阳能热水器厨房重新粉刷,安天然气和油烟机。在济南府到处遛遛,咨询完以后,就拿着两根小黄鱼去银行兑换现金,找了家古建筑装修队装修。装修队队长进门以后就大吃一惊
“先生,您真是大隐隐于野啊!您这一屋子都是宝贝啊!”安九笃只是笑没有应声,先安热水器,引他们上二楼的时候,队长的嘴都没合死。还一边嘱咐上楼的工程队队员小心脚下。“你们注意点,轻踩轻抬,这楼梯板可金贵着呢。”安九笃看到队长很懂行就出言劝解几句,安九笃在梦里的时候就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初见时也却有惊讶,不过更多的还是对它的亲切。
“没事,楼梯板是铁力木,没有多金贵。再说,金贵它也是楼梯板,就是让人踩,让人踏,再好的东西失去它本身存在的实用意义和使用价值,还有什么意思啊。没事,放心大胆地踩。”队长看着安九笃,嗫嚅着想说话但是终究没有作声。
古建筑装修队本身活计就少,草庐的活虽然细但毕竟没有多么复杂。三天就把厨房整修干净,热水器更是第二天就收拾停当。收工的下午,安九笃跟队长结完帐请他留在厅堂喝茶。
“刘大哥,其实我想请您帮个忙。”安九笃泡地碧螺春,手法生涩但是还算流畅。
“先生,您说。只要我能力之内,我必然尽力而为。”刘队长全名刘春,他坐在那,浑身别扭,如果不是自小家学深厚,知道屁股底下的椅子的价值,手里茶具的珍贵,他莫不会如此失态。
“刘大哥,您尝尝我的手艺。”安九笃拿着茶托把茶杯递给他。“其实我没有什么事,这家小馆子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很多年了,我不太希望,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安九笃决定撒个小谎,反正他现在已经相信草庐的先生们就是自己的前世,她说是祖上传下来也没有什么错。
安九笃话说地很隐晦,但刘春是聪明人,他听懂安九笃话外的意思是不希望有人知道这家小馆,准确地说是小馆里这些无价之宝。看着眼前青色长袍,气韵内敛的年轻先生,他似乎回到古代,在与一位谦谦君子论道喝茶。刘春毫不客气地答应下来。
“没问题,但是我也有个条件,希望先生您能答应。”刘春很尊敬眼前人,不说风范令人迷醉,单单肯守着这一屋子的宝贝,隐姓埋名,就不是常人所能比。
如果他要是知道安九笃刚刚来着不足一周,只是还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给如何处理,不知道他会作何想法。
说到底,安九笃还处在装的阶段,装成先生,装出风范,慢慢找到解决办法,自己对草庐亲切,敬佩草庐历代先生,但是自己总要回BJ,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安九笃害怕自己走后,会有“夜客拜访”。听到刘春说有条件,安九笃内心有一丝紧张
“您先说,是什么条件。”安九笃还是佯装冷静喝茶。
“先生,您别误会。我就是想,您这里的东西都很金贵,很稀罕,我不仅仅能做古建筑维护和装修,对于这些古物的维修防护也是家学,颇有心得。以后您这里的东西要是有个破损毁坏,您给我打电话我帮您..当然先生您肯定对这方面比我要精通,我,我..”刘春有些着急,语无伦次起来。安九笃给他斟上茶“慢慢说,莫急。”
“我就是害怕这些物件,会不好。那个您知道,咱们的老物件现在越来越少,很多都有残损,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完整而且维护得当的东西就是在您这,我就是想帮您一起维护它们,它们可都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是咱们的根啊!”刘春很是激动,安九笃听到他的话也有些动容。
“好,没问题。有空你就来,我请你吃茶。”安九笃不再称“您”,不再疏远,而是用较为亲昵的你。刘春喝完第四杯茶就告辞离开,看着刘春的背影,安九笃感到欣慰,现在还有这样的守护者,真是难得,安九笃打量下自己心想: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像草庐的先生了。”
回去自己继续喝茶的时候,安九笃柜台里的电话响起来。
是条短信:您好,我是王幼依,就是借您书的人,我现在看完了。我把书还到哪给你啊?我还想请你吃饭,谢谢你借书,你什么时候方便给我回短信吧。
安九笃记得,火车上让自己心跳暂停的姑娘,而且她还借着自己的《茶经》没有还。自从呆在草庐里,天天喝茶,看书架上收藏的各类古书藏籍,心境还真有点宠辱不惊的意思,不过,安九笃现在心里有点兴奋。
他思量很久,回短信道:我后天有空,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发送,搞定。安九笃理理长袍的袖口,嘬口茶,看着外面的游客,心想:本来还想明天开门待客,开上四天门,把这几天的水电,饭钱都挣出来,就回BJ上班,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正想着还要不要再开门,手机响起来,短信进来:我后天上午要参加学校组织举办的中华文化博览交流会,下午还不知道有什么安排。要是你不介意能不能跟我一起参加?
安九笃看着自己手里的《古玉辨》,想自己这几天看这么多书,可以借着机会去考验考验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于是果断回复:好。两个人最后商定到最后,后天早上九点,在山大的门口见面,到时候电话联系。
安九笃的茶喝到没色儿没味儿,天色抹了黑,就准备关门,上二楼接着看书睡觉。关上门没一会,就响起叩门声,安九笃走过去拔出方木插销,打开门一搂,外面站着个半眯着眼睛的老头子,腰背有些伛偻,破衣烂袄,满脸褶子。
“老人家,您这是要喝茶吗?不过我们今天已经关门了,而且最近几天不营业。”安九笃没有把人往里让,用身子挡住半个门,直勾勾毫不畏惧地看向老人苍老的面庞。
“草庐啊,先生多了去,就没有一个拒客之门外。”老人把右手伸进后脖子,不停地搔着痒,一派无所谓的样子。安九笃听到这句话,浑身抖起来,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草庐在历史长河中始终屹立不倒,必定是有知情人存在。他认为草庐开门,知情人必定会在开门的当间来拜访,没想到现在才到。
“老先生请进。”安九笃作揖,把袖袍挽起的袖口放下去,摆手让出道将人引进去。老头也不客气,大咧咧地往那价值好几何的花梨木椅子上坐下,毫无规矩却自带股风韵。
“您先坐着,我去给您老来壶茶。请您尝尝我的手艺。”安九笃回身就往厨房跑去,拎着热水壶准备烧水沏茶。“等会,等会,你就用这玩意给我沏茶?”老头坐直身子带着喝斥的意思问安九笃,接着又说道“你啊,改了厨房,装上热水器,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人得赶上时代的脚步,以前他们那帮玩意也是来了之后就胡改八改,但是好歹那点精气神是不减反增,还算过得了眼。不过我必须得说,你这用热水壶烧水是几个意思啊!”老人的声音陡然高起来,活像被人抢了糖的小孩。
“用铜壶烧水有用铜壶烧水的讲究,炭炉也得用,当然没必要在屋里用,这些年我听说的煤气中毒,装修设施落后导致的火灾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少。但是,我还得说但是,不用在屋里用,那门边可以置放个炭炉,堂里下风口也能安个炭炉,或者从你柜里的窗吧沿底下安炭炉,铜壶烧水,数九寒天的时候,你还能坐里面取暖。多好!”老头吧嗒吧嗒地说一大堆,安九笃都听愣了,只是一个劲答应。抓紧回身在门边置下炭炉,铜炉烧水。穿着长袍的安九笃也顾不得耷拉地下的袍子边,眼巴巴地盯着水烧开。
“哎,我说。茶水不急,我还没吃饭,给我烫壶玉壶春,来个花生米,炒几个鸡蛋,糖拌西红柿,还有出去切半斤肉,要大腿肉啊。”安九笃回头看着老头,想你丫是遛我吗?不过还是快马加鞭地去给置办酒菜。四十分钟酒烫好,菜备齐,铜壶的水在炭炉上咕噜咕噜的沸着。
“来,喝一盅。”老头话也不说自己呲溜儿干了一杯。
安九笃也不说话,跟着干了一杯,接着给满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就像小时候搁墙边罚站听着训话的小学生。
“你是这一代的草庐先生,嗨,什么这一代那一代的都一样。”老人端酒又饮一杯,小声嘀咕一句“反正都是一个人。”接着说声“好酒。”让安九笃也没有听见他嘀咕的是什么。接着开始跟安九笃说话,眯着的眼睛睁开后,神采奕奕。
“馆记看了,账本也看了吧,有个柜子打不开是吧,别急,该打开的时候自然就会打开。床底下肯定没看,等我走喽,去往床底下瞅瞅。我知道你还想着回BJ,做你的小职员,挣那点死工资,过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日子。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没戏。你不是我见过根骨最好的,但也绝不是最看不上眼的。你,无故加之而不怒,骤然临之能防备,还算不错,气息内敛风度沉静。不过这也就是你天天不争不抢,平庸度日耗出来的气质。说实在话,就是没脾气,老好人,怀疑主义。你或许不知道草庐的担当和责任,你也大可不必去想着说我就是一个小市民,普通人,不想什么担当责任,凑合度日,娶妻生娃交保险。但是我告诉你,当命运来临的时候你无法选择,你只能担起重任,再平凡的人也可以有最伟大的志向。古话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不要觉得不是危难之秋,大可不必临危受命。我告诉你,人心不古,财热情冷。草庐传承千载,其意义就在于你看的馆记上的两句诗:救人救命济苍生,医心医德除奸恶。不要觉得这不可能,仅微末之力,却可成千秋功业。草庐不一般,你是知道的。你到底受不受命,我不逼你,但是你权且试他一试。BJ的工作,找石艾察办停薪留职即可,你放心,这点事他能行。”
老头一同白话,就着一瓶玉壶春,说完抬起屁股就走。
临到门口说了句:“但是你得记住一件事,若是想渡人,只能渡有缘人。这个渡就是助他渡过人生这条大河,记住喽,这就是渡人。”话音一撂,走出门去,一步似三步,一会就只能看见夜色下模糊的背影,耳边萦回着老头的唱词;一壶浊酒任平生,茶香十里佳人笑。
安九笃看着老人看不见的背影,总觉得在哪见过,仔细一想,暗叫一声:他是梦里躲在阴影中说话,问那任先生全名的老头。
老头那放着精光的眼睛和梦里的那双眼睛重叠在一起,脸上的褶子痕迹也渐渐严丝合缝。安九笃的后背再次见湿,今晚或许又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