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站的人很多,声音嘈杂。
但是所有人的耳边都炸起一声‘你好’。
就好像开着的热锅,沸着的热水,一下子扔进去一块冰块。砰起零落的几朵水花,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似乎重归世界伊始,万物默然。
整个火车站广场静默无声,仿若脱离整个世界。周围干道上的汽车笛声,远处的人声喧哗,斑马线上急匆匆地脚步声,行李箱滑轮的卡啦卡啦声,在广场的安静下,愈发显得刺耳,甚至于怪异。
所有人的眼神都是迷茫的,声音就在耳边,落得清清楚楚。可是住下手里的忙活,放下刚起的话头。找寻呼喊自己的人,又看不到是谁。
离着安九笃近的人,在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知道是安九笃在说话。他们都听到呼喊声,可是没有觉得怪异,最多纳闷这哥们的中气真是十足,口齿清楚,隔着有段距离都可以将一句“你好”抓得如此准确清晰。
“你谁啊?”孙姓男子不傻,自然知道安九笃是在跟自己说话,安九笃面向孙姓男子,笑意盎然,不带一丝火气,不带一丝畏惧。泛着笑意地眼角,绷直凌厉的唇边,带给孙姓男子不祥的预感,因为他感觉不到安九笃的情绪波动,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他开这么多年的车,见识过许多人,从没见过如此冷静,一切尽在掌握的态势的人。
没有什么威仪,没有什么气势,甚至连点贵气高傲都比不过身边的宁燃婷。可就是那般,万事万物生生灭灭,皆平静如湖的样子,令人觉得心惊。
“我是过路人。”安九笃的声音很简单,没有冬日凌冽,亦无夏日热情。就是难以分辨的春秋季,你永远不知道是和煦的春风还是略带刺骨寒意的秋雨。
“你不要管闲事,不管你是哪一路的菩萨,哪方来的佛祖。你都应该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吧。再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吧,看小哥你这身不是普通人,也就别跟我们这些混饭吃,熬不出头的人计较了。”
孙姓男人很有意思,好赖不计先威胁一下,看看你做什么反应。眼神闪躲,神态开始慌张就继续硬到底,发挥流氓的本色。若是不卑不亢的人物,那自己不如服个软,反正卑躬屈膝也不少块肉,也不掉几块钱,反而还能顺利地继续“抢钱”。
“放下。”安九笃声音还是不大,却直指孙姓男子的内心。他的手颤抖,胸口发闷,感觉喘息困难。
噗的一口暗红色的血从孙姓男子的口中急射而出,血箭由远及近,到至安九笃身前,变成一片血幕,可是鞋尖前不足半尺之处,倏忽全部落下,一道鲜红色的线条带着弧线的美形成在安九笃身前。
周围的人都像是看电视剧一样看着一切。其实很多人并没有想到孙姓男子的处境是安九笃几句言语导致,但是,人们看着喷射轨迹奇异的血迹,还有那声虽然不大,却令着整个广场寂静的“你好”。
群众的心里还有有些模糊的猜测。
还有丝丝舒舒几分忌惮。
孙姓男子觉得心口的窒闷越加严重,手里的一把零钱掉在地上。安九笃眼睛微微眯起来,一看心中不觉轻笑。
此人真是奇才,说话不疏不漏,拿钱也是按照自己所说的话就只数出一百二十块。要么此人为生活所迫,不得已行不义之事,要么就是心思缜密谨慎的阴诈小人。
安九笃观其行,细察其面。
他觉得此人眼中光芒晦暗,隐隐一股毒辣。安九笃梦中修行的三年之中,一直谨记草庐的戒言。除恶必务尽,草庐先生从不错眼,也不准错眼,认准不留情。
于是,一声轻哼,孙姓男子忽然目竹圆瞪,倒在地上。安九笃摆手回身直接坐进谈好的车里。闭目不再说话。
安九笃虽然冒头上进一步,但毕竟没有整个人都露出在人群之中。宁燃婷一直轻轻坐在身后,神色如往日高傲,只是安九笃踏出步子去后才撩眼观看几分。她听到那声问候,宁燃婷身出老将门,也能听出后一句话中淡然而出,却有着杀意,不浓烈,真实,简单,直接。他从未见过任何人身上有如此杀意。
安九笃看到男人倒地的时候,心里甚是畅快。
或许很多人天生就注定做些事情,比如杀人。安九笃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当他来到草庐,接触草庐之后,他知道总有一天自己的双手会沾上血,可是除恶即兴善,除大恶既是行大善。
他能够切实感受那人死去之后,内心的畅快,平静。他的手在腰间放着,拇指在食指之上不停地抚摸。在车里坐着,他知道他需要等那个面向和善的司机回过神,等宁燃婷想好想问自己自己的话,才能上车出发。
他一点也不着急。
他当然也明白周围的人对此事的好奇,尤其是对自己的畏惧和捉摸不定的恐抑。他应该上车尽快出发,不然一会议论起来,定然走不出去。
“那人不会是死了吧?”宁燃婷好似不经意地说什么,不过,或许并不是询问,是在陈述,陈述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司机在前面不复刚刚在宁燃婷面前的善谈模样,额前更是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他有些恐惧,他能看出两人的气质很不一般,也知道不是凡人,但他没想到两人有如此的魄力,一个人的死活竟然是谈笑间的事情。
他也有些厌恶孙姓的男人,但是他从不觉得此人罪无可恕,只有一死方能谢罪。他能感受到后面男人的强大。他有眼睛,有耳朵,他也不傻,甚至说有些世俗的聪明。他知道孙姓的死绝对与后座上,可以说有些慈眉善目的小年轻有关。
出门第一天,杀了个人。有趣,痛快。
“这人是被佛门狮子吼伤的,功力深厚。但是不是内脏受伤,而是心脏的血脉将频率震得加速,血液循环跟不上鼓动。缺血麻痹而死。”一个老头站在远处的火车进站口,遥望孙姓的死处。
“很厉害?”一个有些刚硬冰冷的男人在身后问道
“毫发控制,皆在细微。我不如。”老人此话,引来久久寂静。
安九笃在黄山脚下买好门票,递到吸引着许多人目光的宁燃婷手里。不得说,宁燃婷因为曲线太过曼妙性感,即使带着大墨镜也抵挡不住周围人的兴趣。
“走吧,上山?”安九笃还是那样的表情,宁燃婷都懒得看这张没有色彩的脸,不对,应该是色彩单一的脸,没有情绪起伏的样子。
“不拿两瓶水,一会在山上不得渴死?”宁燃婷的声音也冷冷清清,始终是用眼白看着安九笃,声色俱厉没有,高傲冷峻倒是多些。
安九笃买好水,就往山上走,宁燃婷走的也不慢。可是,安九笃竟是挑着艰难地道路行走,宁燃婷便是有些吃不消。但是性子里的倔又不肯使她轻易喊住脚歇息。
“这里的风景不错,来坐坐吧。”安九笃看到宁燃婷有些吃不消,走了也有小四五十分钟,一瓶水喝个七七八八,也不曾停下休息。宁燃婷毕竟是女人,肯定受不住。
宁燃婷坐在干净的石头上,石面的外延光可鉴人,看得出,不定有几百上千人在此处坐过。安九笃看着已经很是崇高的位置,俯视而下,是城市的广大,可是尚不足一半路程,远处的石阶,一梯一梯,穿过云层,想着上面的好风光,还有自己的鹰,他只好催着宁燃婷继续往上攀。
宁燃婷有些狼狈,香汗挂满额前。有些喘嘘,眼睛带着恶狠狠地怒意看着安九笃。她就纳闷了,虽然自己是女人,可是他的身体素质有那么好,竟然连汗都不流几滴。
安九笃往前,走到在涯峭边的石头上,位置凶险,让想抱怨轻骂他几句的宁燃婷都紧紧咬着下唇,不敢作声,生怕他为了回应自己,一下子就掉下去。
周围的游客看着大胆地安九笃,不免指指点点,称赞的居多,不以为意的也有,轻佻不屑地暗骂的也能听见。
地方不大,议论的声音,安九笃想必也能听见。可是他不在意,他拂几下裤子,直接盘腿坐在石头上,石头在峭壁之上,三分之一已经探出山体,上方一颗松柏似伞,遮掩在安九笃头上,下面几株长草,似是手边的案台。
安九笃自腰间取出一物,宁燃婷看清那是根笛子。
他疯了吗,就是装蒜,就算是哗众取宠,也不用在这种地方,用这种方式吧。
安九笃的笛子尾巴上系着红色长绳,带着独特的狭长花结,下面挂着玉坠,似是祥云雕工,在山壁边的云天里,显得圆润通透,似是安九笃随手在云中拈来的一片。
笛声是悠扬而有深情。
在天地间缭绕而起,丝毫不弱于三维立体声。
人声在笛声响起的一刻,便静下来,鸦雀无声。前面的笛声低沉回缓,慢慢地渐渐有激昂之色酝酿。
飘飘兮若丝竹仙乐,昂扬系如军中战鼓。此一笛曲,闻数十乐器之风韵,可惊可叹。
不多时,宁燃婷感觉头顶生风。
抬眼一看,竟是三四只大鹰在头顶低低地盘桓,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缩紧自己的脖子,看着这一奇景,不少人还拿出手机拍照,可是因为植物掩映,拍不到安九笃。
“这首曲子我知道,是凤求凰。”人群中有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