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山携着女孩向安九笃再次鞠躬,便出门而去。宁燃婷挑高了眉眼打两人身上扫一扫,不作声,只是走进来,把身子让开给两人出门。
世上保准是有着气质这一说,因为郑南山两人看见宁燃婷的时候,因外貌娇美的出神,现在因为气势的强大,眼皮都不敢瞧。既想看看宁燃婷,却又不敢抬头。好只是,低着头,弯着腰,往门外疾步而去。
“你还真是会躲清净。”宁燃婷踩着小步,来到安九笃跟前儿。安九笃抬眼看她。安九笃坐的地方只有一把椅子,旁边的方桌顶着墙,没有宁燃婷坐下的位置。就这样,两人一坐一站,宁燃婷抱手自上而下看着他,安九笃一手搭在桌子上,叠着腿,另一手捻着太师椅的手把,抬眼皮看宁燃婷。
两人相持良久,各怀心事。
宁燃婷心下琢磨着眼前的安九笃,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较之以前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好似一片大海,碧波荡漾却暗含汹涌;好似一座大山,巍峨雄伟又险峻陡峭。不觉自己心里发起抖,竟不再能说出调笑的话。
“坐,我去请茶给你喝。”安九笃伸手将宁燃婷让在小两步之外的八仙桌坐下,便回身去柜里取茶。
“我只爱喝酒,你不知道?”宁燃婷摸着手边的椅子把,看着安九笃回过身后的背影,慢悠悠说着。
“好吧。”安九笃的声音带着些无奈“我这的白酒比较好。”话毕,就往厨房去取酒。宁燃婷坐在外厅里,四下用眼光浏览起草庐,更是开始暗暗心惊,此处简单的小茶馆,却看每一处都是透着古韵,大小各样物件,器具,若是眼眶子不出错,竟都是古物。宁燃婷开始纳闷,能守着这样一处地方,过着略显清苦的生活。再看他着一身古朴,全然不似SH时的一身贵气。性情由深沉贪婪到眼前的清雅淡然。宁燃婷开始怀疑眼前之人是否就是之前假扮周都的那人。
“尝尝。我的夜相思。”安九笃将阔口受颈大肚的粗瓷酒瓶放到桌中央,两个粗瓷的小酒碗摆在两人面前。摆好之后,安九笃又回到柜里用三个粗瓷小碟盛放些坚果,端至桌上。
安九笃坐正身子,把酒倒好,右手向上轻轻一托,请宁燃婷试一试。
门外清风拂过,蹭得石板发出次次啦啦的声音,不焦躁刺耳反而愈加显得环境清寂。衬得屋里颇有世外雅静的味道。当然,前提是忽略宁燃婷身上那件,太过时尚的黑色薄棉大风衣。
宁燃婷端起杯子,先是嗅闻。本有些抗拒的凝蹙眉头,忽而就舒展开来。
“尝尝吧,虽不比你爱的红酒洋酒,倒也别有风味。”安九笃笑着催促宁燃婷唱酒。宁燃婷用嘴唇抿着酒杯的杯口,然后往里含住嘴唇,细细品味起来。
“只有一干而尽,方体会其中真味。”安九笃拿起杯子向前一挺。宁燃婷看着安九笃,踌躇半天,也只好端起杯子,两人一饮而尽,宁燃婷的眉头一紧,接着眉眼似春归。
“怎么样?”安九笃放下酒杯,很期待地看着宁燃婷。
“真是燃烧的水,不过还好,没有伏特加猛,香味和口感很独特。比之前老头让我喝的五粮液,茅台一类,更有风味。”
“嗯,再来一杯。”安九笃拿起酒壶,就要往杯子添酒。
“我有话问。”宁燃婷按住杯子的杯口,严肃地看着眼前冷静,茶香酒酣的雅客。
“酒过三巡,再谈琐事。”安九笃扶起宁燃婷的手掌,宁燃婷不阻拦,觉得时空倒转,眼前的人真真不是那个SH滩,与各路英雄谈笑风生的周都。而是高深莫测,超脱世俗的隐性高人,就眼前这空谷幽兰,临事如月夜盈江的清阔气魄,隐隐比自家老爷子还要更胜一筹。
世上难不成真的有这种世外高人?那他为何参与沪上俗世,还被人玩弄于鼓掌。
三巡酒。
“说吧,有什么事情想说。我洗耳恭听。”安九笃嘴角不扬,眼角抬得明显。
眼含笑意不言笑,直使梅花映雪红。
到底是笑还是不笑,到底是花红还是雪红。宁燃婷第一次感到心里第一次如此惊慌,如此感到坐立难安。
“我不叫周都,想必你知道了。”安九笃先开口。
“是,我知道。”宁燃婷稳住心神。“不过,我最好奇的是,即使是我,无论如何查罚,都查不到你到底是谁。若不是我的朋友托我送信,我还不知道你有如此底蕴。”宁燃婷的话语带着彩儿,有话外影子。
“江湖名号九先生。”安九笃着手拿起两个开心果,往嘴里送了咀嚼。
宁燃婷看着安九笃,想着外面逛逛离开的两个千恩万谢的男女。她也看出来两人八成是父女的关系,难不成他真是高人。
另一边,郑南山与其女儿拿着药方去抓药。
“您好,我想抓几味药。”郑南山很礼貌。
“有药方吧?”年轻人很高傲,眼不着地,头紧挨着天。郑南山不知道眼前年轻人是中医泰斗一言堂的方正庭的嫡传弟子,在此处做个抓药的小伙计,是师傅亲口嘱咐,要在此处修养心性。
“给您。”郑南山稍稍一想,便将药方给年轻人。
年轻人看着药方,刚刚打开看了没有几眼,就勃然变色。
“大叔,您这药方是哪个庸医给您开出来的?”年轻人的怒气冲上胸膛,虽然年轻人心性不佳,倒也是颇有医德,对每位抓药的患者都是尽职尽责。
郑南山有些震惊,药方也是颇有名气的所在,抓药问病之人也不在少数,都是因年轻人的大喝,向此处看来。
要是搁在以往,郑南山绝不会再如此奢贵的药方抓药。全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腿可以治好的可能性,才决定用好药,用心诊治。对于曾经有好腿使用,却又失去好腿的人来说,他们对好腿的渴望极其强烈。
就像天生的瞎子和后天的瞎子,这是决然不同的感受,对于明亮的苛求的冲动也是决然不同。
“有有有...有什么问题?”郑南山有些颤抖地问着年轻人,虽然他不相信安九笃会骗自己,想起先前那位先生的风骨,他断然不相信他会欺骗自己。但是年轻人也不像是在糊弄自己。
草庐之中,两人的酒杯已经在微风吹拂下,变得有丝丝凉意。
“我也不纠结这些了。反正你与我也无什么大关系。”宁燃婷看的话锋一转,话头向后退半分。
安九笃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也不作声。
“杨家,被连根拔起,杨志刚投入牢狱,老太爷送入西山修养。是王幼依醒过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宁燃婷住了话头,看着安九笃的表情,可惜没有看出她想要的端倪。
“我知道。”宁燃婷有些迷惑,知道,是知道我说的事情,还是对于我刚刚说的话明白了。真是故作高深,令人生厌的家伙。
“这是一份存单,是王幼依让我交给你。说你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有她托我捎个口信给你。迫不得已,出国修习学业,望你等她归来。”宁燃婷想起王幼依临走之前,把自己唤到墙边交代的几句话:
济南曲水街,草庐里的老板。告诉她,迫不得以出国,让他等我回来。
神情娇羞三分,执拗三分,剩下四分,全是情意。绵柔地,娇俏地,让宁燃婷都不由得心疼起眼前的小可人儿。
“不必。她自有她的路。”安九笃的眼神黯淡,宁燃婷可以看出来,她想这个假周都,所谓草庐老板,九先生。肯定与王幼依有段不为人知的关系。
两人静静坐着,宁燃婷尴尬地拿起酒杯,想要遮掩。拿起酒杯之后才想到,自己为何遮掩,要遮掩什么。他观着安九笃神色变换的脸庞,心中不免纠缠起来。
“大叔,这是位庸医。您从哪拿的方子,里面有好几味都是互反互畏的药材,怎么能放在一张方子里吃。”郑南山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大叔,我行王,王建峰。我师父是方正庭。”郑南山不知道方正庭是谁,但是周围的人都在附和劝解。
“方先生是老中医,厉害的很。”
“是啊,小王是他徒弟。你就放心吧,我看你是腿脚不好,我也是老寒腿,是小王给我针灸才能好。”
郑南山有些犹豫,因为他觉得那位先生无论如何,是对自己有恩。不能妄下断言。
“我去问问吧,哪位先生不会骗我吧。”小王听着大叔对那人的称呼,有些别扭。先生这两个字哪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先生前面加姓事称呼,但是先生是尊敬,是敬仰。病人们只有在称呼自己的师傅才会说老先生,先生。现在一个乱写药方的人竟然也被称为先生。
一时之间,文人的矫情劲儿,年轻人人争强心一上来
“大叔,我跟你一起去。我要当你的面拆穿这个庸医的面具,不能让他危害别人。”话一说完,连白大褂都没有脱就拉起郑南山向外走,女孩在后面捡起药方揣好,也慌忙跟出去。
国人的特性之一就是好事,唯一特性就是爱热闹。
再加上都是闲来无事的人,草庐离此药房看来不远,于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都跟着前去。
此时,草庐中的宁燃婷,安九笃正吹着风,相对而坐。各自想着各自事情,全然不觉一会的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