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时间,在长长久久的人生长河里,不算长,但是折算成日子,也是一千多天,一分一秒,也是一刻一刻慢慢挨过去。刚刚开始的光景,安九笃还好,每时每刻都在以前先生的私记里,看潮起潮落,很是受震动,更是感慨自己的幸运,虽然幼依的笑脸总是浮现在眼前。
不过,他还是能够平复心情,让自己暂时先去遗忘SH的种种。
等到安九笃看完私记,看完先生们的种种过往,再看起奇书绝本,就不似先前如此入迷,因为很多东西,他根本无法理解,甚至,是在颠覆自己的世界观,摧毁他对科学的认知,有些时候,自己连上面的字都无法认全。
如果无法全神贯注,就会变得焦躁难安,安九笃想要出门遛弯散心,却发现自己亲手挂上的门闩,自己却根本抬不动,外面如何的人声嘈杂,自己屋内也丝毫听不到任何声音,自己像是被关起在一个封闭的监狱,可气的是竟然还可以看到触手可及的自由。内心更加无法平息,总是会被外面的风光抓去眼球。
开始的不平,然后的愤怒,后来的无奈,最后也就看开,淡淡然而已。
因为实在无事可做,每日除了做做饭,独酌,冲茶,静坐。再无乐趣,在时日过去刚刚不到两月的时候,安九笃就听从老头的话,开始摆弄起床下的乐器,一开始拉二胡,纯属发泄心中怨懑,声音刺耳,支棱地自己汗毛根根树立,瑶琴阮弦,不堪入耳。
安九笃由无法忍受,到自娱自乐。寻着琴弦乐谱,一个音阶一个音阶地摸索出自己最舒服的弹奏技巧,每日的休闲项目做饭被各种古乐器,还有根黄铜管的萨克斯所取代。每日的饭简单起来,腌过的咸菜,一次蒸上一大屉的窝头,井水大部分用来煮粥。
折腾一年以后,安九笃看着厨房外的小院子里,井口旁的面袋子,还有冰箱里的鸡蛋,和瓦缸里的咸菜竟然丝毫不见少。
“看来真的是要困我三年,可是马上年根底下,我总得回家,或者就算不会也应该跟家里打招呼”安九笃看着窗外带着寒意的枯枝败叶下吹过的微风。如是想到。
第二年开春一段时间以后,安九笃终于在那些杂乱无章,难以理解的古书里找到乐趣。他采用理论加实践的方式,完全说服自己,十二万分精神的投入其中。
在学习奇门遁甲还有其他很多阵法的时候,他捉来好多蚂蚁,用瓜子皮摆阵,那只蚂蚁愣愣在其中转环半日,仍不得出门之法,渐渐用自己学到的东西,去实践取代静坐的乐趣。安九笃在第二年时,很少再看窗外的风景。
第二年不至一半的时候,安九笃开始看起许多讲解国术的书籍。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之前安九笃看的书,大都讲各种学问,知识,后来是多为技法,技能还有些吐纳养生健身之法。刚刚合了先修意,再修气,继而修其外形,招式。
可谓厚积薄发,一日千里。先前的孤独寂寞,还有暴躁,失去自由的恐慌呼号,渐渐都磨砺平滑,以一颗波澜不惊心待世间汹涌滔天事。练拳以后的安九笃每日早起打一套太极,洗漱吃粥,写一遍波若波罗密心经,先温习后学新。红尘的花花心,终究探到些大有若无的境界。
第三年,安九笃的作息很是规律,功利心,虚荣心,自负心,自卑心全都换为本心,真心,慈悲心。
茶只为饮而泡,酒只为友而酌,食只为吃而烧,武只为身而习,法只为恶而罚,慈只为善而施。
安九笃在第三年的时候,书已是看尽。六百日夜,昼夜无事,只有伴书而活,投注精神以后,自然读起来越加畅快,最后一年刚入,便已是读尽书中字,却未能全明书中意。因而最后一年就是领会柜中书的真意,先生生平事的教诲。
每天最爱做的便是,摆弄着乐器,坐在榻台上,观窗外万千俗人,默默出神。行功夫的时候,也是面向窗子,观窗外红尘滚滚。饮茶也是斜睨窗外,似是用沧海冲桑田。不是留恋,不是向往,有点慈悲,有点漠然。
第三年的年尾,年三十晚上。安九笃终于明究何为草庐,所谓先生。提笔在一本未满的私记上写下自己的事情。SH种种再至眼前,就好似他人事。现在,他知道之前的馆记,叙述平平,简言几句,便描绘出一幅惊险,一眼壮阔。心境不为往事所累,安九笃能够感到自己的不同。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的心境平平,生活平平,脾性平平,才用如此简单的SH之行来历练自己,不然,又是怎样的灾祸横生,自己的心境还有些些庆幸。修习如此长时间,安九笃知道,SH就是命运的大手在给继承草庐自己的历练,自己侥幸而过。
至于草庐的种种,安九笃心里满是明白,却又无法字句而言。彷如天道,似乎命运,只可意会,难能言传。
回到自己从SH回来的那个季节里,秋风起的凶猛。呼呼地风声在耳边炸裂,直直刺得人想学玄武兽把脑袋缩进去。
悠悠睁开眼的安九笃,躺在二楼的地板上,身边散落着书,外面已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有很大的变化,脑海总是自己闭关三年打开门时的画面。他感悟过来,自己是睡一觉,一觉三年,梦中闭关修行。老头已是走了一夜,现在是夕阳午后还是清晨曦露,他自己也没有弄明白。但是,他并不着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适合形容安九笃。他收敛好书本,锁死柜子,把钥匙放在枕边,他就缓缓下楼,往柜台去找手机,看看时间,手机上显示的是七点半,看来真的一夜闭关,梦中三年。
安九笃收拾好自己,往楼下,煮粥吃饭。抬起门闩,在门前扫起浮尘。看着王幼依来去的巷口,老头来去的巷口,刘安正离开的巷口,安九笃知道以后将会有更多的人由巷口来去,为的都将是自己的草庐。
拿着扫把门前而立的安九笃,带着出尘的气质,却有着俗世温暖的笑容。不少巷子里住的人家出门,看见他都带着好奇和疑问打量。不少人现在才发现,原理这里竟是还有家小馆,名字是草庐,倒是颇有几分意思,都打算这晚上下班后来坐坐,看看是什么营生。
安九笃能够看出他们的眼中打量,心中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现在才是真真的继承草庐,以后,客人不会盈门不绝,但一定不至于门可罗雀。怪老头的褶子在初晨的阳光下映衬出婴儿般的天真,在小街马路对面的摊子上喝掉最后一口豆腐脑,甩下钱就背着手沿小路而去。口中的唱词不过变了:
此子尚不算一般,重开的营生了了担心,小老儿复归了山林,听鸟看鱼,好不一个开心。
安九笃早就知道有人注视他,察觉到是老头,扭头向他的背影望去。两手交握一个躬身“前辈,好走。”
敞开大门,铜盆里的水往外一甩,洁了台阶路面。草庐开门,先生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