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草庐大门的时候,安九笃感觉身上忽然就轻松下来。看着草庐,他知道自己回家了。他也没有收拾房间,他把行李放在柜里,走到后厨的空地边上,打上桶井水,就着冰凉的铁桶的沿边咕嘟咕嘟地灌着凉水,因为喝的太急,水也过凉,竟然还放个声音不大不小的屁。
安九笃放下桶,不禁失声笑起自己来。他把自己的衣服换下来,打成包裹,发给曾经在BJ的红十字会救助机构。他为了SH而准备的行头,他并不喜欢。但是,安九笃骨子里并不是奢侈浪费的人,说扔掉就能扔掉,最好的方法是捐助给别人,尽衣服所应有的职责。
安九笃收拾好一切,动作缓慢而细致,带着种时间都不曾再流动的意味,好像在草庐中,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所以他才如此缓慢,如此细致地将清扫的工作做得如此细致。他给自己冲泡好茶水,坐在榻台上,今天没有穿袍衫,只是短褂马裤,细微微得嘬着茶水,脑海里还是SH的种种。
很多时候,安九笃都可以迅速地忘记许多东西。比如初中的时候背诵过的岳阳楼记,高中的时候死记的周期元素表,还有亲身经历以后,却在时间长河里失去印象的画面。可是,没有办法,越是想要忘记,越是在某些恍惚之时,跃上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SH之行,便是让安九笃有如斯感觉。他觉得像是在红尘走行一回,万般破落无奈,千种风情难得。若果说世上有悟道一讲,那么安九笃现在就是在悟道。江湖上总有沧海桑田后的人,带着萧索的背影,深幽的眼神,舞剑似神魂不在,和着琴声诉说尘世,一招一式都是故事。安九笃感觉现在的自己就是如此,他看不开,放不下,悔恨交加又是无可奈何。
每日坐在在窗边的榻台上,茶水由热转凉,烟雾由浓到淡至无,安九笃交叠着双腿,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搭在桌子上。每日在夕阳午后的暖光之中,小桥流水的陪伴中,发呆度日,不知时间流逝,不觉疲乏困饿。
七天之后,安九笃关门的晚上,他看见熟悉的身影由巷口慢慢踱来。安九笃几日静坐,神思愈加清晰明了,他知道那是怪老头来了。那个月夜拜访自己,满脸褶子,上来就一番说教的老头向自己草庐走来。背上有星月,眼前有靑梯,褶子仿若泛着光。
“回来了?”眨眼,老头就来到安九笃眼前,安九笃也不惊讶,打千,敛袖撩袍子,摆手将老头请进屋子。
和上次一样,坐在同一个桌子,同一把椅子上。安九笃也是打正对面坐下,神情艰难地挤出些笑容,不好看倒也不至于难看。老头的看见安九笃的表情,神色一下子就变了,由全不在乎变为不悦。
“去,上次的老样子先酒后茶。”老头毫不客气,喝斥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安九笃老老实实去温酒,把卤好的酱牛肉切片,清口小菜。预备茶叶,坚果,沸上煮茶的水。然后,双手平放于膝,像是准备好受教训的样子。
“你的事情我都清楚的很。”老头总是高深莫测,一仰脖一口酒喝干,把杯子摆在桌子上,手指用力轻轻往前一推杯子,食指敲打桌面。安九笃领悟这是要自己把就填满,于是一手执壶柄,一手食中二指将过长的袖子扶起,给老头把酒满上,酒液清澈透亮,滑出酒嘴的时候,不时颤抖,几滴酒水溅出杯沿。
“哎呀,倒个酒都这么费劲。看来你这次的沪上之行很是回味悠长啊。”老头这次只抿掉半口酒。安九笃看着他,老头进门没一会就已经说了两次SH的事情,看来他是真的是知道沪上之行的不堪。
“自作聪明,多管闲事。”安九笃八个字道出自己的想法,没有说王幼依的事情,没有说草庐的损失。他相信老头应该是都知道的清楚。
“其实都在我意料之中。”老头抿掉剩下半口酒。抢过手将酒壶拿过来,给自己满上酒。便不再说话。安九笃的震惊在他的意料之内,老头悠悠往嘴里送菜,牛肉,炒鸡蛋,花生米,嚼得不亦乐乎。
“请前辈明示。什么是意料之内。”安九笃从后面又拿出黄酒,泡在装满热水的瓷缸里。老头歪着脑袋,咀嚼地声音压过外面的游人如织。
“清平世间最多事,君这才是哪到哪。”安九笃有些迷茫,不过他听明白老头的意思,看来自己的事情不算事情。王幼依现在躺在床上还在昏迷,草庐也损失了很多钱。这还不算事情吗?
“每个小子都有这样一段,照规矩我也应该是现在来给你送东西。”老头全然不在意地自说自话。安九笃又开始混乱。老头总是这样说些没头没尾的话,让人思索的痛苦。
“记得给你说过床下看看,看过没有?”老头岔开话题的能力超凡入圣,再加上安九笃又不敢反驳,只好顺从地东西南北跟着他的话到处转。
“看过了。”安九笃回答道。
“后面的日子里,要是实在受不住就挑几样练练。”老头的话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个锁着的柜子是不是还没有打开?”老头喝酒的速度比吃肉的速度慢点,食肉的速度比吃炒鸡蛋慢,喂自己鸡蛋的速度比吃花生米的速度慢。依旧有节奏,嘴不停,著不落,比上次胡吃海塞要猛地多。
“每次我都是在这才能吃饱饭,真是不容易,还都得等到换人的时候才能来。我也不容易啊。”老头的嘴唇流油,看的安九笃的食欲也在上升,咽起吐沫来,可是当着老头的面不敢下筷子吃饭。
“这是钥匙,去吧,去看看吧。”安九笃手足无措,慌乱地把从空中掉下来的钥匙捉住,摊开手掌,观察着古朴的钥匙。
“开柜子用。”老头把酒杯用舌头刮啦刮啦,砸吧砸吧嘴,一抹嘴巴。站起身就要走,安九笃想拉一下他,多问几句话,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老头就大步跨出门。等到安九笃跑到门口时,老头竟已经到巷子口,背影模糊不清。
“好好看看,就都明白了。”老头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耳郭里回荡,可是周围的人却好似没有听见。
安九笃拿着钥匙坐在床上,看看钥匙,看看柜子,总是下不定决心。他不是害怕柜子里会有什么虎狼鹰豹,神魔鬼怪,只是SH带给他的自我怀疑,实在是影响到他继承草庐的决心,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要继续呆在草庐,是否应该打开柜子,履行自己的继承责任。
好奇心是灭绝人类的最后一颗子弹。
安九笃还是决定打开柜子门。
在第二天下午,安九笃打开柜子,阳光直射入草庐,光辉由房间的缝隙得力溢出,路上的行人都惊恐,诧异地站立在草庐外面,啧啧赞叹。圣洁的光辉好似是上帝的使着降临人间,人们带着虔诚而又有些恐惧。
都是幻想。
打开柜子的时候,里面只是整整齐齐的书墙。安九笃看得出来,书是被分类摆置开的。他坐在地上,把书一下抽出几本,都是些没有名字的本子。不过,每个本子的下沿上有着时间段。
安九笃打开阅读,才知道这是每一位先生的笔记,算是日记,因为记录的是自己的事情,但是并没有连续的日期记载。安九笃一看就陷入其中,因为里面记载的都是先生们刚刚来草庐是发生的事情。自己当初还奇怪,怪不得当时看馆记的时候,看不到他们交接的记载。安九笃看这些私记渐渐入迷。
历代的先生们的这些事情就彷如戏剧一般,跌宕起伏。但基本上都是悲剧,自己现在的情况与以前的先生比起来,实在算是不错,粗粗看过之后,安九笃摸出另一边的书,发现是些典籍,稀奇古怪什么都有,大都是些武术,技能类的书籍。不过,他能够看出这些书的价值,因为有些书籍都是绝本,甚至已经确定是残本的书,在这里竟然是全本。鬼谷子卷,纵横家,阴阳家典籍,还有些说不上名字的典籍,但是能够看出价值不凡。
安九笃越是翻看越是惊心,越是欣喜若狂。他正在看着,忽然看见柜子门的里边还有几块竹简,他拿出来一看,是几行字,不过实在是看不懂,他在逐渐边上翻看,还是没有看到可以解释的竹简,扭头的功夫在刚刚的竹简下面看到几块羊皮纸,上面的小篆自己认识。
上书:开柜者即闭庐三年,修习其中典籍,炼心修身。三年后,承草庐重担,完草庐明志。
安九笃看着几行字,还有地上价值好几合的书,不禁出神许久。闭关三年,要是刚刚来的时候,让自己闭关三年,自己肯定觉得神经病,扭头就走。但是SH之行后,自己却真的是在考虑。
安九笃知道先前的先生就是来到草庐后,历经大起大落,才能清心闭关,然后才能真正继承草庐。他想着王幼依,想着SH的种种人间百态,他咬牙闭关。
草庐先生,三年看破,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