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从喝血师父耳中听得小师叔身殒的真相,想起那山中面目慈善的掌门,狗娃思绪渐乱。无怪师父那天在殿内发狂,口称无人有资格提小师叔名讳,想不到这其中竟有这般曲折故事。想来掌门师伯也不是存心要害死喝血师父和小师叔的,只是玄山连遭大难,喝血师父和小师叔怕是因为护卫宗门才身死道消的,狗娃始终不愿将那慈善老人往坏处想。
“哈哈哈哈……”喝血师父又发癫咯……狗娃心里一叹,想起自己两个师父都因小师叔之名发狂,不禁以手扶额。想来那小师叔定是位仙人般的人物吧,狗娃一时在心中描画起了那位小师叔的样子,他对这位身陨一甲子的师叔充满了各式好奇。
“你可知老夫为何要收你为徒?”铩羽真人收起狂态,瞪着狗娃说道。
“徒儿不知……”狗娃也很是好奇,为何两个师父都要收自己为徒,为何明知自己身有隐患还要收自己为徒?
“你……你是小师弟的骨肉啊孩子!”那老人说道这里,血泪不止,双眼中迸发出不同于过往的光彩。
狗娃骤然得知身世,面目呆滞,哪里还在心里想那许多?自己……自己竟是那位小师叔的孩子吗,那位令喝血师父和冷面师父念念不忘的玄山天才之后吗?
“怎……怎会是如此……我……我这般愚钝……怎会是小师叔的孩子……绝无可能……绝无可能!”狗娃心里不断念叨,自己这笨胚又怎会是那位小师叔的骨肉?绝无可能……绝无可能……那位小师叔的孩子当是如佳儿师姐般的天骄人物,怎会是自己这般的乡野小子……此事绝无可能!
“师……师父,您是逗狗娃开心的是吗?那……那位小师叔是玄山上的天才,又怎会留下我这般……这般不肖子孙……”狗娃方才听得喝血师父讲起小师叔生平时已是向往不已,如今骤然得知自己是小师叔骨肉,他心中一团乱麻,一时不想自己玷污了那人的风采……一时又盼望自己真是那等人物的骨肉……
“命苦的孩子……命苦的孩子啊……”铩羽真人似想到了极悲苦的事情,眼中血泪不停,口中念念不止。
“可……可我这般笨,学那砍竹剑法与归家步法学了二十多日才学会!我……我怎会是……是他的孩子……”又怎么配得上这玄山悠悠万载间第一等剑修之子的名头!
“你这痴儿啊……你那师父是怕你骄傲自满才这般诓骗你的!那青竹剑法与归家步法乃是当年青竹祖师的本命绝学,又怎会是入门功法?你二十余日便入了这两门功法的道,还不能证明你是小师弟的骨肉吗?”铩羽真人见狗娃不信,登时哭道。
“这……这竟不是入门功法……竟是青竹峰的绝学……我竟真是那……那人的孩子吗?不……不对!师父!师父!小师叔他一甲子前便死了,而我今年才十二,我怎会是小师叔的孩子?”时间差了这许多,应是喝血师父认错了才对!
“唉,你这孩子啊……我不知这是为何,但我知道你和你那死去的娘亲……长得一般无二!世上竟真有第二个孩子,资质如小师弟,相貌如流沙仙子吗?”
狗娃仍是嘴上说着不信,但心里已是信了大半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竟是长得与娘亲一般无二吗……以前婆婆也曾说过,爹爹娘亲是出海遇了海难,死在了海外,那天离村时婆婆又说六十年前那对神仙也是出海遇了难……
狗娃脑中回想起自家婆婆闻听自己要修仙时欣慰的模样……婆婆怕是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却为何不告诉我呢,婆婆!
“孩子啊,我命苦的孩子啊……当年你母亲万里奔来玄山救你父亲,被那血魔一刀斩在了背上,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她竟已有了身孕……怕是她自己也是不知的吧……那一刀,可不是斩碎你剑骨的一刀吗!”
“你五气中缺了玄水,却封了这半条生灵血河啊孩子!当年血魔袭山,你父亲拔剑斩断了血河,与我一人封印了一半,我于战中自爆,所封血河被那刘匹夫封在了坐剑峰下!可这另一半血河……却在你体内……若说你不是小师弟之子,以小师弟那般纯良之性,又怎会将如此凶险之物封入你的体内啊孩子!”
狗娃已是两眼带泪,他想起阵中坐困的婆婆,想起身殒的爹娘,心中悲苦一片,无处发泄。铩羽真人见狗娃如此,也是心疼不已,他将狗娃揽入怀中,安慰道:“好孩儿……好孩儿……莫要哭了,莫要哭了……你父是当世的大英雄,你这般哭,却是损了他的威名了。”
“师……师父,能不能给我讲讲爹爹和娘亲……”狗娃听得喝血师父这般说,登时咬牙忍住泪,他眼里含泪、声中含血,渴求知道自己爹娘的往事。可那眼泪仍是不断从他脸上滴下,落在脚下白骨上滴答作响。
“你父亲乃是我玄山剑宗万年不出的剑修天才……九百年前入了山门,拜在了云凌峰通天师叔座下……仅仅两百余年便炼气化神,炼神可望了……”
“你父自小机敏过人,却不以自身聪慧欺负旁人,乃是这都天界内一等一的纯厚良善之人!为师今日仍记得七百余年前,宗门为小师弟办那化神大典,正道七魁、钟山九魔乃至那妖门大圣,通通派人上山道贺。小师弟亲至那山门待客,无论来人何种出身,皆是起身相迎……三道俊杰无不拜倒在你父风采之下……当时我师,故掌门玄机尊人更是当着这都天界数万宗门宣布,他老人家归隐后要传位给你父……”那老人眼中神采奕奕,似深陷年少时光。狗娃听得父亲年少风采,神往不已。
“当时宗门里的长辈都极喜爱你那父亲,说他是玄山中兴柱石。师兄弟们爱戴你父亲,连那刘匹夫当年……也是一再推脱掌门之位,欲要让位给小师弟的。三道俊杰中与你父相谈甚欢、兄弟结义的更是不少,偏偏你那母亲……哈哈……”铩羽真人脑中闪过那少女身影,不禁发笑,只这般满脸血污,显得极狰狞。
“你那母亲啊……从小便是个鬼灵精,便如你那佳儿师姐一般。她呀,生来便是千金命,父亲是都天界成了名的散修剑豪,母亲是正道七魁中千花宗的前代掌教,生来便是个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大小姐啊……”许是那少女曾为老人带来许多美好回忆,铩羽真人此刻笑的次数比见面来加起来还要多许多。
“你父当时是界内交口称赞的天骄剑修,母亲是当时界内闻风丧胆的顽皮猴……两人从相识起便互相看着不顺眼,算是从小打到大的交情了吧。你母亲自进了炼精期便屡屡与你父亲在云凌峰上大战,这一打便打到了炼气期……直到你父亲炼气化神,你母亲却是再也打不过你父亲了……”
“后来呢?”狗娃急切地想知道爹娘相识相知的过程,便是不能相见,只是想想也是觉得暖的。
“后来啊……你那母亲见打不过你父亲,化神大典那天便打上了玄山,扬言要斩了你父亲的头哟……”
“啊!那怎么行……那怎么行!”狗娃听得娘亲要斩爹爹的头,登时急了,慌忙说道。
“可是爹爹当年做了什么事,令娘亲伤了心?”
“哈哈哈哈……傻娃儿,你父亲那是何等人物,当年都天界内哪家的适龄仙子不在心中记挂着他?你那父亲待人和善,温润如水便也罢了,可他却是不懂这男女之道,对所见女子尽是这般。我猜你母亲幼时便是极喜欢你父亲的,可她幼时长得如野猴子一般……对对,便如你这般!当时一个野猴子天天挂在一个翩翩少年郎身上,其他仙子哪里受得了?你母亲在背后与那些仙子不知打过多少次架,直打得那些仙子再也不敢与她抢你父亲才作罢。”娘……娘亲竟是这般性格……那爹爹如何受得住……狗娃心里想着。
“后来那些小仙子便再也不敢来寻你父亲玩耍,只那野猴子天天挂在他臂上。”
“起初小师弟对那野猴子也是好得不行,可那野猴子却是个捣蛋鬼,不是撕烂你父亲的课业,便是打坏你父亲的墨台……后来一次,你母亲摔坏了通天师叔赐给小师弟的玉佩,小师弟恼羞成怒下就拔剑和她斗在了一起……这一打便是两百年啊……”
“可自小师弟炼气化神后,你母亲却是再也使不得怪了,每次要做坏事前必是要被你父亲抓住狠狠教训的,偏偏她又打不过小师弟,可不急死那小丫头了,哈哈!”铩羽真人抹了把胡须,笑道。
“后来化神大典,小师弟只是在山下对着雪山剑宗的师妹略微笑了笑,你母亲便发了怒,拿出法器就要砍你父亲的头哦……小师弟当时怕这小丫头坏事,眨眼就制住了她,施了定身法后便将你母亲丢在玄玉峰大殿内……”
“后来小师弟回到大殿中忙祭典的事,一时竟忘了解开那野猴子的定身法……啧啧……待得那祭典完了,你父亲邀了三道兄弟去云凌峰上喝酒作乐,直闹到半夜。还是第二日,守殿长老在殿中巡视时才发现了那只野猴子!”
“长老通知了你父亲去认领,待你父到时,那野猴子怎能罢休,登时又要作怪咯……”
“可那法器还没祭出来,人就先哭了,一边哭一边闹,口里骂着小师弟始乱终弃,在那玄玉峰大殿内闹个不停……惊得传剑长老纷纷上殿观望……”
“后来呢?师父!后来呢?”狗娃听得津津有味,忙扯着师父衣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