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两日,皇上没来。
据说媚妃抱恙,太医多付汤药都不见起色,每日头晕头疼不止。媚妃这个病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夜幕掩映之下,大雨冲刷当中,该来的人没有来,不该来的人却来了。
三更时分,大雨哗哗作响,我起身关窗门。再三揉我的眼睛,还是隐约觉得院中杵着的是一个人。我推了推宝林,宝林起身与我一起,我们一人打伞,一人拿着火烛。当我将火烛照在来人的脸上,宝林与我皆是一惊,赶紧将火灭掉,警惕的看了看四下,无人。将伞往来人方向逻了逻,遂拉着他赶紧进门。
来人居然是孜王殿下。
孜王面色阴郁,眼中带血,神情中透出隐忍,双手握拳,忍耐仿佛已到极限。雨水打湿了头发,水顺着面颊一路流淌下来,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大概是雨水吧。一身素缟的袍子贴着身子,水滴下来,屋子里也湿了一大块。
宝林赶紧取了裘衣来给孜王披上。
“满金华,你给我出来。”
我与宝林对视一眼,转身退至门外。
我们相对无言,滴滴答答的雨声显得格外清冽。夜更深了,冷风吹来,不自觉的总是要缩一缩身子。
宝林像是入定了一般,眼神飘忽,没有焦点。
我推了推宝林,没有反应,又推了推。
宝林抬头看我。
“几更天了?”
“子时过半了。”
“我们等了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了。”
“我们回了吧。”
我想着孜王跟云裳的事情,久久无法闭上眼睛。孜王为何知道云裳的本名,孜王跟云裳之间是怎样的一番纠葛?孜王会给皇上带绿帽子吗?云裳会为了孜王不顾一切吗?如果是,那我们怎么办?如何才能补救?大人肯定还不知道这个事情。要设法通知他们。
宝林躺在床上,也是辗转不能成眠。我听见她在席上辗转翻动的声音。
我转身轻声呼唤宝林。
“宝林?”
“恩。”
“云裳跟孜王,她们会不顾一切吗?”
“不会。”
“你可以跟我说说他们的事情吗?”
“事到如今,也不必避着你了..。”宝林遂娓娓道来。
原来,云裳宝林在来祁国的路上,遇到外出执行公务的孜王。那个时候孜王还不是孜王,至少她们不知那是孜王。云裳也还不是芙蓉坊的姑娘。回赤水路途遥远,化作易家公子的孜王一路照应这个从南部郡县来赤水探亲的金华姑娘。
遇到艰险,孜王护卫有加,遇到美景他们相伴赏玩。没有身份的束缚,没有使命的压抑,孜王同云裳就像春天的花朵遇到春雨一般,郎情妾意,好不欢喜,内心的情感绽放出无数娇艳的花来。朗吹笛来妾弹琴,朗做诗歌妾来唱,春光再旖旎,也比不上这情人的相伴。
快乐总是短暂,眼见赤水城门就在眼前了,就要被分开的两人更是情意绵绵。临近入城,孜王如实告知了云裳他的真实身份,希望云裳能够告知亲人门户,以便孜王上门拜见。云裳吓呆住了,趁着孜王不注意的瞬间逃也似的进入夜色当中。一路祈求老天,希望不要再见。
再见,怎相见?以什么身份见?此行到祁国的目的如果实现,与郎君之间就注定是不可再见的孽缘。
怎知,许是命中注定的一般,在芙蓉坊,化作云裳的金华被买醉的孜王撞见。孜王不解,为何愿意来这烟花之地委屈自己,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情谊。孜王多次想要云裳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跟他在一起,都被云裳决绝的拒之门外了。
再见,再见之时,心爱的姑娘就要成为父亲的小妾。
听完他们的故事,我心中思律难停,泛起层层波波的涟漪。
孜王大约到此都不明白,明明有情,为何不愿。是身份不够?难道王府还比不过芙蓉坊。是自己一厢情愿?那相见之初,月夜花前,执手相看,山海誓言难道都是虚妄。
不解,一千个不解,一万个不解。
今夜,也是无解。
云裳不会告诉他我们其实都是燕国人。
云裳也不可能告诉他我们进入这祁国皇宫的真正目的。
这个美好的爱情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戚的结局。
我真真替他们惋惜。
要是孜王不是孜王,他真的是易家公子,多好。要是,云裳不是云裳,她只是入城探亲的金华,多好。我能于这芸芸众生之中遇着你,你对我有情,我对你有意,在你想要爱着我的时候我也正好爱着你,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我们刚好遇着了。
只怕这世间没有再比这更好的情谊。
云裳不易,孜王不易。
相爱不能相守,这是女人一生最大的悲剧。
大人与云裳又是怎样呢?难道是大人情窦暗种?云裳不知?那云裳到底是为了谁非要来这祁国做这样危险的事
我感慨万千,翻身睡去,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翌日,等我醒来,宝林已经起身了。
孜王也走了。
我端了早膳去见云裳,只见她独自坐在镜前,梳着长发,眼神涣散。我放下早膳,抱了抱云裳的肩膀,云裳一只手搭在我的手上,转头看着我,笑了笑。
“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看到他的瞬间,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
“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我们并没有怎样,我们和衣而眠。”
“他来,我很开心,挺伊,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从我8岁以来就没有过。”
“我从来都不是我自己,只有在他面前我才是真真正正的我自己,我不是云裳,甚至不是满金华,我就是我自己,我不需要名字,我就是他口中那个姑娘”
“从8岁开始,我就没有觉着我自己美好,是他让我知道我可以很好,我可以我很美,我可以可爱,我还可以更好。庭易,孜王,他就是我的救赎,他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救赎。庭伊,我怎么办,我想跟他在一起,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庭伊..”
云裳已经泣不成声,豆大的泪珠顺着面颊往下不断的滴,而后头埋在我的腰间,胸口不停的起伏。我蹲下来,一手拍着云裳的背,一手轻轻抚着云裳的脸。
我能做的唯有将肩膀让她靠一靠。
因为我知道该来的总归要来。我们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