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茵上下打量着女儿,垂着一头长发,睡衣,赤脚,拎着拖鞋从“秦总”房间里出来,时间为夜里十一点四十九分。
这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妈。”安小七咽了口唾沫,在考虑她是不是该去多买点儿彩票。什么体彩、福彩,什么双色球、七乐彩,各种类型的全来一沓,搞不好她的命运从此将被改写,搞不好中国女富豪的排行榜里,刚好缺了她安小七三个字。话说,最近的彩头颇高啊,张张全中也说不定。
她又说:“妈,我是想问问他什么时候走。”倒也是事实。
“明天不能问吗?还用大半夜穿成这样去问?”
“我是想尽快给您和我爸一个说法嘛。”安小七想,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让爸爸撞见,那可就完了。她又说,“总之,妈妈您千万别多想,爸那边,您千万保密啊。”
说完,泥鳅般从母亲身边溜过去,遁进她自己的房间里。
她侥幸地将自己仍在床上,被撞的后脑却传来阵阵钝痛。她嘶嘶吸了两口气,悲哀地锤了两下身侧的床铺,丧气地想:白忙活了半个晚上,还负了伤,结果什么有用的讯息也没得到。
秦翱为安邦国修复了电脑界面,帮他们定好所需的车票,礼貌告辞后离开。
安邦国注意到,妻子从卫生间回来,就一脸的忧心忡忡。两人背对背躺在床上,隔了一会儿,安邦国问:“你都看到了?”
楚茵呼啦从床上坐起来,心有灵犀道:“你知道了?”
安邦国也坐起来,严肃地看着妻子,说:“那孩子爱上你的女儿了,而且姿态很强硬。你看着办吧。”
“秦……”楚茵再次不知该怎么称呼秦翱合适了,索性用第三人称代指,“他说的?”
“不然呢?人家掷地有声地告诉我,爱上我的女儿了。”安邦国像个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儿。
楚茵倒是很释然,说:“女儿话里的意思,好像对他没有那种感觉。”
“就怕日久天长啊。你又不是没看到,那孩子那样优秀。我要是女人,恐怕也难以对他的感情产生免疫。”安邦国忧心忡忡。
楚茵却笑了:“老安啊,你是感受到威胁了吧?害怕别人把你的小棉袄抢走,是吧?”
安邦国却不承认:“闺女总是要嫁人的,我没有那么糊涂。只是,总得各方面条件登对不是?”又郑重地看着妻子,“回去后,我们那一带,你同事的儿子什么的,反正离着我们近的,靠谱的孩子,赶紧介绍给我们小七认识。”
楚茵笑着摇摇头:“说的就好像有那么多合适的小年轻,排队等候你挑选,给你做姑爷似的。”
“赶紧睡觉,回去办正事儿要紧。”安邦国说完躺下了。
安邦国夫妇是第二天下午走的。临走前,他们给女儿打电话,说自己打车去车站,不用女儿送,让女儿安心工作。
安小七则表示,等忙过这一阵儿,找个周末她就回家。挂断电话,她感觉紧绷了很长时间的神经,正慢慢松弛下来。
安邦国夫妇还未离家,秦翱回来了。他诚恳道:“伯父,伯母,我送您二位去车站。”说完,接过了安邦国手里的行李箱。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打车就行,你那么忙。”楚茵道。
“没关系,我现在不忙。”秦翱很坚决地拎着行李箱朝电梯走去。
安邦国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
到了车站,秦翱礼貌地同夫妇二人道了别。
安邦国从秦翱手中接过行李箱,朝候车室走去。走了没两步,又折身返回秦翱身边,说了一路上唯一的一句话:“你就是再优秀,再完美无缺,跟我们也没有关系。还有,你休想抢走我的女儿。”
“老安,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楚茵赶过来,责备丈夫道。
安邦国铁青着脸,也不看妻子,迈步朝火车站走去。
“秦……”楚茵还真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孩子了。尽管她也不支持女儿跟这年轻人在一起,可总不能像丈夫那样对人家无理取闹。似是给丈夫解释,她说,“你别介意啊,你伯父他就这脾气,也没别的意思。”
秦翱笑了,他看着楚茵,说:“伯母,我理解伯父。我想,我要是有个女儿,也会希望把她留在身边,也会对爱她的小伙子百般看不上眼。”
楚茵张了张嘴,哑然了。她叹口气,这孩子果然执拗的很,早知道,她还不如不这样多此一举地跑回来解释呢。
安邦国在候车室入口处朝妻子喊道:“还在叨叨什么?快点吧。”
“伯母,您和伯父保重身体。”
楚茵点点头。话说,眼前这个举止稳重,行为得体,又彬彬有礼的孩子,她还真挺欣赏的。
晚饭,安小七做的特别丰盛,她对秦翱解释说:“这是特意感谢你在我爸妈面前同我的配合。”
可整个吃饭过程中,安小七明显心不在焉,她几次张张嘴,话到嘴边又被米饭塞回去。让她心焦的是,你还没回答我昨天晚上的那两个问题呢。可又不好再问,她怕再问她又会脸红,又会被他抓住把柄,又会无言以对。
秦翱知道安小七的心事,他也不点破,权当看不见。
吃过晚饭,他将一张银行卡放到安小七面前。
安小七塞了满满一嘴的白米饭,看着秦翱,话也嘟囔不清:“什么意思?”
“今天不是给你发工资的日子吗?我办了一张副卡,你自己从里面取。”秦翱看向安小七的目光里写满担忧,生怕她会被满嘴的米饭噎着。
安小七不顾形象的大肆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好不容易咽下去,噎得直流泪。她拿起那张卡,说:“你把你的卡给我,让我自己从里面取工资?”
秦翱点了下头,抽了张面纸递给安小七,示意她擦掉被食物噎出来的眼泪。他则起身收拾碗筷。
安小七颠颠地跟在秦翱身后,说:“你,你就这么放心我?你不怕我卷款逃跑?或者,我取八万,八十万,八百万……我把你取成穷光蛋?”
秦翱关掉碗槽的水龙头,回身看着惊讶不已的安小七,平静地说道:“有账单信息提醒。”
安小七顿时醒悟过来,是啊,她居然忘了银行是有交易提醒的。她讪讪地走出厨房。考验她的定力的时候来了,面对巨款,她不得不坐怀不乱啊。
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她又想,不对呀,正常情况不应该是,我把我的卡号给你,你给我往卡里转账吗?哪有老板发工资,把自己的卡给员工的?这是什么路数?
安小七疑惑间,秦翱正从厨房出来,径直走去书房。这个过程,他看着安小七说:“帮我泡杯茶送进来,谢谢。”
送茶进去的时候,安小七发现,今天他竟然没有对着电脑开会,而是捧着一本大厚书在看。
安小七看了眼书脊——《中国皇帝全传》。她朝他的书桌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是应该好好看看这书。有史为证,凡是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目中无人、自以为是、飞扬跋扈的家伙,大多没有好下场。”
秦翱根本没从书中挪开视线,声音慵懒道:“是的。起码秦二世胡亥和赵高的史实告诉我们,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高度小心和提防,在君王身侧端茶倒水的人。”
此时,安小七正欲伸手将茶杯给他放桌上,而他这句“端茶倒水的人”,分明把自己归类为太监赵高的行列。
安小七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砰一声,茶杯被搁在秦翱手边。安小七凶巴巴道:“小心我下了牵机药,据说,死的时候首足相抵,惨得很。”
秦翱显然没听安小七在说什么,他放下书,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杯,又看着安小七,说:“安小七,知道这茶杯的来历吗?这曾是大明宫里上好的釉彩瓷器,是爷爷从海外拍卖会上拍回来的。”
安小七彻底呆住了。她蹲下身,也不再用手碰,只是用眼睛仔细查看那只茶杯,看看有没有被自己掼出痕迹。一身的冷汗。
“没,没摔坏吧?”蹲在秦翱座椅旁边,安小七双手把着书桌桌沿,乌溜溜的眼睛仰视着秦翱。
这样的安小七,少了惯常的嘴硬,多了一丝温顺,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眼巴巴瞅着大人。秦翱心里满是对她的怜爱、疼惜。他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情愫之火在心底腾空万丈,实难自禁。
他不得不挪开视线,重又拿起书,说:“没事,你出去吧。”
安小七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回身说:“以后换个杯子喝茶吧。”
安小七那个后怕啊,照最近这“彩头高照”的节奏,给他把那宝贝碎了也不是不可能的。好在,总不至于次次撞枪口,这次算她侥幸,逃过一劫。
她双手撑着洗手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谢上苍老天的话刚到嘴边,浴室里的灯忽闪了几下后,全灭了。
叹了口气,安小七想起来在盥洗室里有个盛放备用工具的柜子。
打开来看,里面备用灯,扳手,螺丝刀,钳子,各种工具一应俱全。
安小七带着手电和必用工具重回浴室,之后又去餐厅搬了一把椅子,却也只能望灯兴叹,她的身高达不到。又把床头柜搬过来,摞在椅子上,目测高度差不多,可底盘不稳,试了几次,她终究不敢冒然踩上去。
想到家里还有一个人,她跑去书房,敲了几声书房的门之后,推门探进半个身子去。她说:“卫生间灯坏了,我得换个新的,你过来帮我扶下凳子。”
“打电话让物业来修。”秦翱并没有从书里挪开视线。
“这点小事还用麻烦物业?有打电话等人来那个功夫,自己早换好了。”
秦翱看了眼安小七不屑的眼神,放下书,跟她一起去了卫生间。
这个时候,安小七灵机一动,真是天助我也。打击、报复、收拾你小子嚣张气焰的机会来了。